轻飘。这戈壁滩的夜,黑得能把人吞了。
“嘘——”舒染既兴奋又警惕,“就在前面那片红柳洼子,白天马蹄子踩过的地方记得吗?我觉着不对,昨晚摸黑来试了,真有!就是水流小得可怜,跟眼泪似的,得攒半天。”
终于摸到了那片低洼的红柳丛。舒染熟门熟路地拨开骆驼刺,露出下面那个浅坑。她示意许君君把盆放下,自己则用手扒开表层潮湿的沙土。
“你手上的伤还没好,我来。”许君君推开舒染扒拉起来。
泉眼再次露了出来,水汇聚在小小的凹坑里。
“老天爷……”许君君眼睛瞪得溜圆。她蹲下身,指尖触碰那冰凉的水“真……真的是水!活的泉水!”
舒染把她的盆也放到泉眼下方,紧挨着自己的。“快,赶紧接。这点水,攒起来不容易。”她自己则飞快地解着衣扣,“冷……真冷……”她声音发着抖,却抓起毛巾蘸了盆里刚接的那点水,打上肥皂。
许君君也回过神,手忙脚乱地开始解自己白大褂里面的衬衣扣子,一边解一边紧张地左右张望,“染染,你说……不会有人来吧?这深更半夜的……”
“所以得快!”舒染手上的动作更快了,毛巾在脖颈、手臂、后背快速擦拭,泉水带走污垢,也带来寒意。她尽量蜷缩着身体,背对着可能有人来的方向,眼睛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。
月光下,红柳丛的阴影摇曳不定,每一个晃动的影子都让她心头一跳。
许君君也学着舒染的样子,蘸着水,哆哆嗦嗦地擦洗。她动作更慌乱,冰水激得她嘶嘶抽气,却咬着牙不敢停。
“染染,我想家了……”她忽然低低地说,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,“想家里的大浴缸,想哗哗的热水,想……想我妈给我搓背……”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。
舒染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。上海温暖的灯火、咖啡馆的香气、家中浴室蒸腾的水汽……那些画面闪过脑海,带来一阵酸楚。
她用力眨掉眼底的湿意,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,“想那些干啥?现在有这水,就是老天爷开恩!快洗!”她加快了动作。
两人不再说话。舒染的盆里水积了浅浅一层底,许君君的则更少。
“好了没?我……我快冻僵了!”许君君的声音带着哭腔,上下牙磕碰得厉害。
舒染也冷得受不了,“差不多了!快穿衣服!”她草草用还算干净的毛巾抹了抹身上的水珠,抓起内衣就往身上套。
“哒、哒、哒……”
一阵马蹄声,自远处传来!
舒染猛地抬头,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!她一把按住许君君正要系扣子的手,示意她别出声。
两人紧紧贴在红柳丛最浓密的阴影里,连颤抖都强行抑制住,竖着耳朵捕捉那声音的来源。
马蹄声似乎来自连队的方向,不疾不徐,正朝着……她们这边过来?!
舒染心胆俱寒。被发现了?深更半夜在野地里鬼鬼祟祟?任何一个名头扣下来,都足以毁掉她好不容易在连队挣来的那点立足之地!
许君君更是吓得面无人色,死死抓住舒染的胳膊。
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。马蹄声近了……又似乎远了……那声音终于拐了个弯,朝着远离洼地的方向,消失在夜风里。
舒染顺着红柳杆滑坐在地上,许君君也瘫坐下来,“走……染染,快走,我一分钟都不想待在这儿了……”
舒染强撑着站起来,飞快地检查了一下现场,把两个盆里浑浊的肥皂水泼到远处的沙地上,又用脚将泉眼附近的痕迹尽量抹平,重新盖上骆驼刺。
做完这一切,她才拉起许君君,抱着空盆,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洼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