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,他小心地捡起来,夹进画夹里:“留着做纪念,今晚的桂花,带着滇池的味儿。”
他要下山赶末班车,临走时把画夹打开给我看,里面全是西山的夜景,有不同月份的月亮,不同时辰的滇池,还有雨夜里的龙门,石缝里渗着水,像在流泪。“毕业想办个画展,就叫《西山夜话》,”&bp;他说,“让没来过的人也看看,晚上的西山,比白天好看。”
他的脚步声消失在石阶尽头后,观景台又只剩我一个人。风大了些,吹得栏杆上的同心锁叮当作响,像是谁在唱歌。我对着滇池喊了一声,声音被风吹散了,没等传到对岸,就落进了水里。
古刹残灯
从达天阁往下走时,听见钟声响了。“咚&bp;——&bp;咚&bp;——&bp;咚&bp;——”&bp;一共三下,从山坳里的华亭寺传出来,闷闷的,像敲在人的心上。我看了看表,快十二点了,是寺庙的夜钟。
华亭寺在西山的半山腰,始建于唐代,后来毁了又建,现在的殿宇是民国时重建的。我沿着石阶往下走,路边的野菊花在夜里开得正盛,白色的花瓣上沾着露水,在手电筒的光里闪闪发亮。有蟋蟀在草丛里叫,“瞿瞿”&bp;的声,一声接着一声,像在跟钟声应和。
快到华亭寺时,看见一道影子从路边窜过去,速度快得像一阵风。我用手电筒照过去,只看见一双绿莹莹的眼睛,在黑暗里闪了一下,就消失在树丛里。“是松鼠,”&bp;一个声音说,“这山里多的是,夜里出来找吃的。”
说话的是个和尚,穿着灰色的僧袍,手里提着个灯笼,正往寺门走。他的灯笼是纸糊的,外面画着莲花,灯光从莲花瓣里透出来,在地上投下圆圆的光斑。“施主是来上香的?”&bp;他合了合十,“夜访古寺,倒是少见。”
他带我进了寺门,院子里的石板路上长着青苔,踩上去软软的。大殿里亮着一盏长明灯,昏黄的光把佛像的影子投在墙上,忽明忽暗的。香炉里的香燃尽了,只剩一堆白灰,被风吹得在地上打旋。“师父法号慧能,”&bp;他给我倒了杯热水,“在这儿住了十五年了。”
慧能师父说,华亭寺最老的东西是后院的那棵银杏树,有八百多岁了,树干要三个人才能合抱过来。“秋天的时候,叶子全黄了,落得满地都是,像铺了层金子,”&bp;他说,“去年有只白鹭,在树上筑了巢,孵出了三只小鹭,整天在滇池上空飞。”
我们坐在大殿的门槛上,听他讲寺庙的故事。他说以前寺里有个老和尚,能听懂鸟说话,每天早上都站在银杏树下,跟乌鸦对话;说民国时有个将军,战败后躲在寺里,剃度当了和尚,法号&bp;“了尘”,圆寂前说自己梦见滇池里的水变成了血;说十年前寺里失过火,烧掉了半间禅房,在清理废墟时,发现了一个清代的铜香炉,上面刻着&bp;“风调雨顺”&bp;四个字。
“你听,”&bp;慧能师父忽然侧过头,“银杏树叶在落。”
秋夜的风里,果然有叶子飘落的声音,“沙沙”&bp;的,很轻,像谁在翻书。他说这棵银杏树很奇怪,白天不落叶子,专在夜里落,一片一片地飘,像在跟人告别。“有人说,是树精在修行,”&bp;他笑了笑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月光,“我觉得,是它在记时间,一片叶子落下来,就过了一天。”
寺门忽然被风吹开了,“吱呀”&bp;一声,灯笼的光晃了晃,把门口的石狮子影子拉得很长。慧能师父起身去关门,我看见他的僧袍下摆沾着草屑,是从后山的菜地里带来的&bp;——&bp;他说寺里的菜都是自己种的,夜里浇水,长得格外快。
从华亭寺出来时,又听见钟声,这次是晨钟,一共七下,比夜钟清亮些,像一串珠子滚过水面。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,滇池的颜色慢慢变了,从墨黑变成了深灰,又透出点蓝。远处的渔船开始动了,马达声在空旷的湖面上传得很远。
晨光染山门
往回走的路,渐渐有了人声。早起的挑山工背着货,一步一步往上挪,扁担压得咯吱响。他们的筐里装着矿泉水和面包,要送到龙门的小卖部去,天不亮就出发,才能赶在游客上山前送到。
“后生,帮个忙?”&bp;一个挑山工停下来,额头上的汗像珠子一样往下滚。他的筐绳松了,我帮他重新系好,手指触到他的肩膀,硬得像块石头。“这路,走了三十年了,”&bp;他喘着气说,“以前是土路,现在铺了石板,好走多了。”&bp;他指了指石阶上的凹槽,“都是我们踩出来的,每一步都有数。”
快到山门时,看见收票的老妇人正在扫地,扫帚划过青石板,扬起细小的灰尘,在晨光里闪闪发亮。“看了一整夜?”&bp;她抬头问,脸上的皱纹里沾着些露水,“日出好看吧?”
我往东边望去,太阳正从滇池里钻出来,把水面染成了金红色。西山的轮廓在晨光里变得清晰,睡美人的侧脸看得格外分明,头发垂在滇池里,像是在梳洗。远处的城市慢慢醒了,汽车的鸣笛声、工厂的机器声,顺着风飘过来,混在鸟叫声里,成了新一天的开始。
老妇人递给我一杯热水,杯子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