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崇军站在“奇迹车间”门口,挪不开脚。
里头热气蒸腾,人影攒动,一派生猛景象。
最晃眼的,是人群中间那个挥着手指挥的儿子,那劲儿头,让他一时忘了想说的话。
总工李建业刚才那顿奚落,像根刺一样扎在心里。
可眼前的景儿撞进眼里,心里那点东西一下就散了。
“爹?”
王铁山也瞅见了门边的老爹,惊喜地喊出声,几个大步就跨了过来。
王崇军望着儿子,嘴唇抖了抖:“……就是心里不踏实,过来看看。”
王铁山咧嘴一笑,一把拽过父亲的手:“走,爹!看看咱们这点家当!”
他扯着父亲往里走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自豪:
“瞧这台磨床,咱自己一点一点攒的!县机械厂最好那台也比不上咱这台!”
“这边是老孙师傅淬出来的弹簧钢。”他用手指一弹,“韧!”
“那边儿,”他朝远处空地一指,“是咱新打的锻压机地基!等装好了,多厚的钢板它也能啃得动!”
王铁山挨样比划着,说的话像钩子,把一片热气腾腾的未来硬生生勾到王崇军眼前。
王崇军跟着走,眼珠子就没闲过。
那些曾经在他眼里不值一文的“废铜烂铁”,在他儿子手里,简直变了戏法!
一件件都亮着光,有了精气神。
车间里几个老师傅,年纪比他还大,看着儿子叫“王师傅”那声儿,恭敬里透着真心实意的服气。
一股滚烫的东西猛地从王崇军胸口顶了上来,横冲直撞!
当天晚上,农场招待所的小屋里,父子俩对坐着。
王崇军把白天在厂里挨总工李建业奚落的事儿,一五一十倒给了儿子。
王铁山听完,嘴角只牵了牵,露出一丝“早知如此”的笑。
“爹,”他声音很稳,“甭搭理那种闲话。跟他们较真是白费唾沫星子。咱拿真东西说话!真家伙干成了,就是最好的嘴!再响的耳光也比不上!”
说完,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个东西,硬塞进父亲那双布满老茧、粗糙的手心里。
那是一颗钢制滚珠。加工时出了个几乎看不出的微丝瑕疵,被判了“报废”。但它离完美就差了那么一丝。灯光下溜光水滑,圆得挑不出一点毛病,表面跟镜子似的。
王铁山递过钢珠。“爹,您拿着。”他说,“有人嚼舌根,说咱瞎胡闹、土法上马?啥也甭说,亮珠子给他。”
“问他一句,”王铁山声音带点刺儿,“厂里那台德国进口宝贝机器,整得出一样的不?”
王崇军攥紧钢珠。冰凉光滑,沉甸甸的。指腹摸上去,一股顶尖工业的力量透出来。他猛一点头,心思定了!
第二天清早,王崇军正等车返城。突突引擎声近了。一辆崭新北京212吉普冲进农场。门开,下来一个人:背着手,戴眼镜,有那点学者派头。一群小弟簇拥着。是李建业!县机械厂总工程师。
他扯着“技术交流,把关指导”大旗。不请自来。谁心里没数?专程看笑话的。好回去嚼舌根,奚落人。
李建业手背后,带几个高高在上的徒弟。摆领导视察架势,踱进嗡嗡车间。周铁牛和老孙头脸色微沉。碍着身份,只能陪着。
李建业瞟眼墙上挂的超前卡车图。只扫过一眼,鼻子轻哼:“乱想!”目光落到角落那堆废料拼的磨床,直接嗤笑:“胡闹!真是胡闹!工业制造这么瞎拼?出事谁扛!”
他踱着方步,鞋跟敲击水泥地的声音里都透着不满,目光所及,车间里每一样东西似乎都成了不入流的摆设。
终于,他在王铁山跟前站定,端出一副教训后辈的架子,拖长了调子:
“你就是王铁山?年轻人想出头,我懂这份心气。可搞工业制造,”他加重了语气,“那是丁是丁,卯是卯的真功夫!得讲规矩,一步步来。”
“你这摊子东西,说实话,”他故意顿了一下,脸上堆起“我为你好”的神情,“就凭这些——靠这些乡亲兄弟?有些设计,连我们厂那台德国进口的数控机床都咬手!听我句劝,别想一步登天。扎实点,从仿制成熟部件开始,才是正路。”
面对这毫不掩饰的轻视,王铁山反倒笑了,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静在眼底闪过。
他回身,从工作台上轻轻捧起一个物件——那是刚加工好的轴承座圈,还残留着金属的余温。
他走近李建业,十分恭敬地将这泛着幽冷光晕的零件递过去:
“李总工,您是县里这行的掌舵人,您能来指正,求之不得。”
“巧得很,这是我们磨出来的第一件成品,您是头一个瞧见的。”
王铁山微微一笑:
“您给看看,我们这‘土作坊’出来的玩意儿,入不入得了您的眼?”
李建业盯着王铁山年轻的脸,又看了看他手里那堪称完美的零件,一股无名火“噌”地窜上脑门。
他心中冷哼: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!以为东西做得亮堂就算成了?工业制造,靠的是数据!是精度!今天非让你当众出丑不可!
“好啊!”
李建业脸上挤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