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天刚放亮,三辆草绿色北京212吉普车便卷着烟尘驶入军垦农场,如同沉默的巨兽。整个农场的气氛骤然绷紧,这等阵仗,多年未见了。
农场长马援朝和王铁山早已等在办公楼前。
车门打开,一行人相继下车。领头的是县里主管工业的高副县长,五十岁上下,面容和善,眼神却透着不容置喙的精明干练。
紧随其后的是位中年军官,军装笔挺,肩扛两杠两星。他面容冷峻,行走间带着一股战场淬炼出的肃杀之气,正是军分区后勤部副部长钱东海。
走在最后的工程师李建业脸色铁青,再无昨日的嚣张,一脸的不甘与怨毒让他不像权威专家,倒像个待审的囚徒。
简陋的会议室里,空气凝重得几乎凝固。
高副县长清了清嗓子,首先发言,语调沉稳却字字千钧,将紧急军备任务的重要性反复强调,传递着“必须完成,没有退路”的决心。
钱东海那双鹰隼般的眼睛越过众人,冰冷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,死死钉在李建业身上。
“李总工。”钱东海声音不高,却带着军人特有的穿透力,字字如钉,“军方特种挂车的生产任务和核心指标,县机械厂评估后确认无法完成,是吗?”
开门见山,直指要害!
李建业额头瞬间渗出细密冷汗,感觉自己被毒蛇盯上,血液都要冻僵。他僵硬地站起来,如同提线木偶。
“报告首长……”声音干涩艰难,“厂里……技术上的确遇到了难以克服的瓶颈。”
他承认了!当着所有人承认了县机械厂的无能!
但李建业不甘心就此服输。他猛地话锋一转,用尽全身力气,将矛头狠狠刺向那个始终平静端坐、如局外人般的年轻人王铁山!
“但是,首长!问题不是我们不能做!是军方要求的全浮式贯通驱动桥,对材料和精度的要求,完全脱离了我们县当前的工业基础!根本不切实际!”
他越说越激动,仿佛找到了最佳的辩护理由。
“而且据我所知,军垦农场这位王铁山同志提出的方案,比军方的要求还要激进大胆!恕我直言,这是不讲科学,不尊重规律!是典型的好高骛远,是浮夸风!国家战备任务,绝不能给年轻人的不成熟幻想买单!”
恶人先告状!倒打一耙!
他试图用“不科学”的大帽子,将王铁山彻底打成哗众取宠的反面典型!
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,“唰”地聚焦到王铁山身上。
面对李建业夹枪带棒的甩锅质疑,王铁山脸上波澜不惊。
他甚至没有反驳一句。
只是平静地起身,对着考察组领导,不卑不亢地道:
“各位首长,理论已经争论太多,继续下去只是浪费宝贵时间。”
他顿了一下,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弧度,那笑容有种让人信服的强大力量。
“不如,眼见为实。”
“请首长们移步车间。我们用土办法,已经造出了第一套驱动桥的核心总成。它行不行,能不能用,是不是像李总工说的那样不科学。”
“数据,说了算。”
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度,这份胸有成竹的自信,立刻勾起了高副县长和钱东海强烈的兴趣。
“好!”钱东海当机立断,他最欣赏的就是用事实说话的实干家,“就去看车间!”
当这支代表地方最高权威的联合考察组走进那个由废品站改造成的“奇迹车间”时,所有人瞬间被震撼了。
眼前是那台由无数废铁拼凑的丑陋土制磨床,正高效运转着。
更令人惊叹的是,磨床旁的桌案上,整齐摆放着光洁如镜、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轴承座圈和高精度齿轮!
每一个零件,都如同完美的艺术品,安静地躺着,无声诉说着制造者神乎其技的本领!
考察组成员们一个个瞪大了眼,脸上写满难以置信。
落在队伍最后的李建业,瞥见那些零件瞬间,瞳孔骤缩,整个人僵在原地!
不可能!绝对不可能!
他内心疯狂咆哮。
这种精度和光洁度,别说厂里那台老掉牙的国产车床,就算是他引以为傲的德国进口铣床,也绝对做不出来!
钱东海副部长快步走到桌前,一言不发,拿起最核心的差速器齿轮,对着光线,仔仔细细审视良久。
冰冷的金属触感,完美的齿形曲线,镜面般的光滑表面……一切都在宣告着其非凡的品质。
他缓缓放下零件,猛地转身,锐利如剑的目光,直刺面如死灰的李建业!
“李总工!”
钱东海的声音冰冷而威严,不含一丝温度。
“你是专家。现在,就请你带上工具,当着所有人的面,对这些零件进行最严格、最全面的现场检测!”
他向前逼近一步,军人的强大气场压得李建业几乎窒息。
“我不仅要看最终数据!”
每一个字都像重锤,狠狠砸在李建业心上,将他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彻底粉碎!
“我还要看,你们县机械厂,到底能不能做出同样的东西!”
这已不是简单的评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