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1952年,我母亲刚满十八岁。尽管她读过新式学堂,接受过新思想,但最终没能拗过家族的决定。她被外公亲自送到了京市,履行当年的诺言,嫁给了……素未谋面的丈夫。”
江见野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,但林初夏的心却紧紧揪着。她能想象那个十八岁接受过新思想的少女,被当作维系关系的筹码,远嫁他乡时的无助和悲凉。
“听我奶奶说,他们婚前只见过一面,彼此都很陌生。婚后……不到一个月,我父亲就主动申请调去了最艰苦的边疆驻防。这一去……就是四年。”江见野的声音低沉下去。
“1953年,我出生了。是在京市的医院,我父亲……没能赶回来。从我记事起,关于父亲的印象,就只存在于爷爷奶奶偶尔的讲述和几张泛黄的照片里。”
“我母亲……”江见野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回忆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影子。
“她独自带着我生活,心情……大概一直不太好。后来,她在京市意外遇见了她婚前在学堂里……互有好感的一位男同学,叫周安邦。”&bp;他没有用任何贬义词,只是陈述事实。
“旧情复燃……或许是他们当时唯一的慰藉吧。”江见野的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沧桑理解。
“五十年代中期,社会风气在变,新的婚姻法也在提倡自由恋爱。我母亲……以‘包办婚姻’违背个人意愿、强迫妇女为由,正式向组织提出了离婚申请。这场离婚……持续了将近两年。最终,我父亲在边疆收到了组织的调解意见书。他……没有回来,只是寄回了一封同意离婚的信函。”
江见野的叙述非常克制,没有指责,只有平静的陈述:“就这样,结束了他们……名存实亡了四年的婚姻关系。”
“从我出生到现在,我见过我父亲的次数……屈指可数,大概三次。”江见野的声音很轻,却像重锤敲在林初夏心上。
她想起了前世,那个脸上带着胎记、被父亲视为灾星抛弃在孤儿院门口的自己……那种被至亲抛弃的冰冷和无助感,仿佛穿越时空再次袭来,让她感同身受。
两人有过同样的经历,都有着形同虚设的父亲。
“至于我母亲...”江见野扯出一个极淡的,几乎没有温度的笑容。
“她离婚后,可能觉得对我有所亏欠,把郁家给她的所有嫁妆——一些首饰、房产地契、存折都留给了我,自己……净身出户,离开了京市这座她认为困住了她的‘牢笼’。从此……杳无音讯。”
“我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。爷爷对我很严格,但也很慈爱。奶奶……非常疼我。”提到爷爷奶奶,江见野的语气里才透出一丝真实的暖意。
“前两年,奶奶身体不好,已经过世了。现在爷爷住在干休所,我休假时会去看他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更低了些:“至于我父亲……他在边疆再婚了,娶了一位当地的医生。他们……又有了三个孩子,生活得很……幸福。”&bp;最后两个字,他说得异常平静,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。
故事讲完了。
饭桌上陷入了一片长久沉重的寂静。只有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,清晰可闻。
林父林母默默对视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惊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。他们没想到,眼前这个挺拔出色,前途光明的年轻人,竟然有着如此坎坷孤寂的身世!
有父母,却如同没有。那份深入骨髓的孤独感,让为人父母的他们感同身受,心尖都跟着发颤。
林初夏更是早已泪流满面。江见野平静的叙述,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。
她太懂那种被至亲抛弃的感觉了!前世的记忆汹涌而来:母亲难产去世时,父亲看着自己脸上那块被视为“不祥”的胎记时嫌恶的眼神;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在冰冷和绝望中成长;直到六岁,瘦骨嶙峋、饱经风霜的姥姥才历尽艰辛找到她,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……
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冰冷,那种对亲情近乎绝望的渴望,她刻骨铭心!
她看着江见野,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时空里,同样孤独挣扎的自己。他的平静,他的克制,比任何痛哭流涕都更让她心痛。
原来他们是一样的人,都善于用美丽的外衣,层层包裹起千疮百孔的心。
江见野感受到三人投来的目光,那目光里盛满了同情和怜惜。他微微垂下眼睑,随即又抬起头,努力扬起一个洒脱的笑容,试图驱散这沉重的气氛:“林叔叔,姜阿姨,小夏,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。真的,我其实……不算可怜。爷爷奶奶给了我全部的爱,我从小吃得饱穿得暖,条件比很多同龄人都好。只是……”
他深吸一口气,看向林父林母,语气带着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:“只是,将来如果我和小夏结婚……婚礼上,可能……可能没有我的长辈在场观礼。这一点,请二老……别生气,也别觉得不圆满。实在不行……”
他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,说出一个在这个年代看来有些惊世骇俗的想法,“实在不行,我……我可以入赘林家!”&bp;这几乎是他能想到的,表达自己决心和弥补“缺憾”的唯一方式了。
“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