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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且不如她的藤屋陈设齐全。
姜央懵然,一双始终空寂的红瞳里难得有些迷惘。
剑尊波涛不惊,理所当然道:“穹极殿从无人访,一应用具岁青岁原回来后会为你安排。”
他转身,旁侧自始乖觉安静的邪物却忽而牵住他袖袍。
那截葱白的指尖偶然擦过他手背,冷如万山下不见天日的玄冰。
云鬓乌浓的脑袋凑近,开口时吐息都凝成白霜:“还要。”
似乎异常畏寒。
楼归寂眼睫半阖,淡睨着那颗快要抵进他怀中的脑袋,缓缓抬手覆上。
无瞬天众弟子陆续归来,穹极殿上却依旧冷僻。
姜央立在殿中,看岁青岁原忙进忙出地添置着她的西殿。
乾坤法器亮着灵光浮于半空,书案、坐具、及人高的烛台连同层层帐幔错落下雕画刻月的卧榻陆续凭空而现。
岁青见她瞧得专注,不由腼腆道:“说起来,你可是无瞬天第一个女弟子呢。”
“我不大懂得女子起居要添置些甚么,与岁原在人间访遍不少铺子,才带回来了这些来,不知是否齐全……”
窗下凭空多出一张铺着狐绒、香檀铸就的醉翁椅,前后椅脚之间弧木相连,隐在窗影里悠悠摇动。
岁青在一旁解释道:“这叫醉翁椅,听铺子的掌柜说,城中小姐们定得最多的便是这个,我们便也一并买下了。”
姜央目光凝在那张摇动的檀椅上,缓缓走近窗下。
玉骨凝脂一样的手陷进满铺的狐绒里,柔软,冰凉。
从未有过的触感。
岁青见状一笑,这才想起正事来:“剑尊安排你与众师弟们一同上课,明日卯初一刻,问剑峰晨练,你可别迟了。”
他走得匆忙,全未留意身后“初通人性”的邪物不解地歪了歪脑袋。
邪物生命漫长,不知岁月横流。
她蜷进铺满狐绒的檀椅里摇摇入眠,月色笼落一身雪光。
倾倒的月辉灌进她的身体,蕴养着与生俱来的混沌之力。
然后被那道至寒剑意惊醒。
雪巅之上漆夜尚漫漫,那人不知何时立在窗下,身影投落时吞没大半的月光。
他略微俯身:“怎么睡在这。”
裙摆渐化作血雾,烟云缭绕整座穹极殿,又在万劫虚境的禁制之下未溢出穹极殿半分。
姜央陷在丰软的狐绒间,惊醒时仍随檀椅盈盈摇动,全不设防。
楼归寂探过无异,穹极殿上只他与她,于是索性放任。
他太高,挡尽了窗外月色。
姜央歪在摇椅里懒得动弹,于是这样摇摇晃晃地仰头看他。
他逆在月辉的洪流里不甚真切,片刻,忽而没头没尾地递来一枚玉坠。
莹润微透,未经雕琢,那抹殷红深沁其中时隐时现,缥缈如她裙摆下浮漾的烟波。
她尚且没有学会想,犹如蒙于混沌中,连喜恶都是模糊的。
此刻却没来由地想到那枚碎掉的红玉莲佩,她曾在它碎落时不自觉多看一眼。
覆罩灵魂的迷纱似乎揭开一角。
她接过那枚红坠,仍照着同样的系法佩在腰间,那结却散开,从裙摆滑落。
飞流的灵波快她一瞬,那枚玉坠回到他手中。
楼归寂鬼使神差般俯身,替她重新绾好这个结。
他凝视她懵懂恪纯的眼睛,告诉她:“这是含辉玉。”
他也想到了她多看的那一眼么。
她来不及有更多的“想”,书案上岁青留下的传声符在此刻亮起:“姜央师妹,卯初一刻,该去问剑峰晨练了。”
灵力注入符中,那道声音便倏尔静下。
问剑峰上,岁青迟疑地审视着手中传声符,一时没想通为何亮起的是剑尊的灵力。
姜央一袭红衣落于晨练场上,倒并未引起甚么风波。
无瞬天弟子虽多,除却掌门与三殿尊主,知晓占天石刻预言内容的便只有尊主下各大师兄。
一众弟子奉命南下除秽,也只以为是寻常历练罢了。
因此众人只知穹极殿折荒剑尊收容了一只脾性温和的邪物,却并不知她的来历。
天光未明,无际夜雪落于肩头,又被她拂进手中。
所谓晨练,便是运转灵息以御雪巅寒魄,锻炼体魄,巩固道心。
众人席地而坐纷纷入定。
剑尊温热的灵元在她经脉中周转流淌,寸寒不侵。
今日是岁青轮值作督,见她游刃有余,索性与她搭起话来:“我在云自城处理后事时,听小水讲起,你在不妄海中,接住了剑尊一剑?”
姜央远眺无尽飞雪里孤寒高悬的月亮,几不可闻地嗯了声。
岁青瞳仁一震,忙追问道:“是什么样的一剑?”
她目光更渺,似在回忆,一时没有再接话,却又在他将欲放弃时开口:“极冷的一剑。”
“那便是第二剑了。”岁青轻巧笑道。
他自记事起便拜于宗主门下,是自幼听那位天才剑尊的传说长大的。
九州谁也不知他的来历,只多年前那场十海群妖之乱,尚为少年的剑尊以星坠一剑平十海翻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