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无人可窥可感。
灵障……
裴白衣颓然阖上了眼。
丛渊乃天下魔脉本源之一,驱纵天地魔气,何况裴红药入魔之炁本就自丛渊而来,又受他灵障掩蔽,无人可察。
祂若已醒,裴白衣未敢再深想下去。
他一手成诀,要将身后已入魔成魇的裴红药召回神识海,却被她握住捏诀的手。
裴红药极轻地摇头:“姜姑娘能看见我。”
因着收敛魔气,她额间魔纹并未显露,清瘦忧郁一如十五年前诀别那一眼:“躲不掉的。”
九州仙门皆视魔气为原罪,为人间一切嗔妄怨戮的根源。
裴白衣一时摸不清这位剑尊的脾性,更不敢拿裴红药这唯一的一线生机去赌。
他唯有攥紧手中鸾珠青玉之剑,挡在她身前。
开口时才知艰涩:“一切罪责在我。我已启动琉荒大阵,清扫魔息。”
裴白衣半步未退,也不欲辩白甚么:“三日后七星连珠伴月之刻,便是扶桑神力最盛之时,裴家将倾全族之力,重新封印丛渊。”
裴红药被他强行封入神识海,因而错过他最后散入风中的低语:“待一切了结,我自会向琉荒请罪。”
折荒剑归鞘,剑尊似乎无意再深究,一手按上身侧少女的后颈,殿中顷刻一空。
来去随心。
那句“丛渊已醒”仿佛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声知会而已。
天已近曙。
楼归寂将人提溜回安置的院落中,还未松手,有红雾沿她裙际渺渺散开,蜿蜒至他脚下。
隐约唤起地底丛渊,蠢蠢而动。
那道倏然张开的剑意却比魔气更快,霎时隔绝这翻涌外溢的混沌。
罪魁祸首安静异常,神色清明,红瞳中却有血一样的浓雾燃烧沸腾。
她显然尚未意识到,这失控的混沌之力是远比苏醒的丛渊更棘手的存在。
雾在他剑意凝结的巨障里恣肆弥漫。
邪物懒散歪坐,指腹无意识捻玩着腰间那颗未经雕琢的红坠,仰头问他:“丛渊是甚么。”
嗓音与这日出前的昏光一般幽晦。
他未答。
她的雾已顺势盘绕而来,似要将他浸没。
雾里混沌隐现,舐尽他一身精醇浩瀚而未经掩盖的灵力,又凝作红纱一样的轻带缠上他腕间。
触感幽异而微潮。
却碍于那道当世至高至冷的剑意,怯然蹭在他腕间,未敢再冒进半分。
楼归寂指节轻扰,将那截飘然雾带略挑开半分,又淡淡看她讨乖似的缠上来。
他于她坐榻畔俯身,被丝雾纠缠的左手擦过她柔软温热的颈窝,掐指成诀抵上她颈侧。
却没有杀意。
姜央懵然仰头,将羸弱的脉搏送至在他指腹下,全没什么畏惧蜷缩之意。
她清晰闻嗅到他衣襟指尖,灵力中苍山冷雪厚重巍峨之息,此世醇郁之最。
雾海烟波涟涟,丝雾在他腕间生发,沿腕线掌纹穿拂而过,与他五指缠绕。
掌下红瞳却纯澈,不带丝毫旖旎的意味。
只一心攫取他逸散的每一寸灵元。
姜央读不懂他神情,只尝到他灵元中极尽清冽无香的浩渺气息。
面前逆光俯身的男人冰冷如一尊沉寂的神像。
他指腹捻过她颈侧细嫩的肌肤,尔后冰海冷雨一样的灵力从他抵在她颈侧的手间灌入经脉,冷得她霎时瑟缩,又因灵海中一寸寸熨帖充实而柔软舒展。
姜央不自觉攥上他袖口,在他掌中轻颤着缓缓吐息。
他在以灵力饲喂她躁动的混沌。
直至雾色止息,这场倾世滂沱的冷雨才终于停歇。
姜央睁眼,他已不疾不徐地收了法诀,剑意威压丝毫未减,仿佛这倾注如海的灵力于他不过九牛一毛而已。
灵海中混沌平息,经脉中仍有未尽的骤雪回荡,令她肌骨都发凉。
大祭前的三日,一切平静如常。
最后一天,院中洒扫的仙侍同她说起,今日有城中一年一度的庙会。
她奉家主之命,随扈两位贵客,以尽地主之谊。
姜央于是揪着裙摆,有这位仙子指引着,踏出了裴氏冷寂瑰丽的深宅。
却不见那抹雪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