动筷子。
他其实早忘了那个婢女的模样,也忘了那时为何会鬼迷心窍。他素日也不是急色之徒,亲子病重,又逢生母忌日,他该是十分悲痛的……
怎能?
怎会?
或许是那婢女心怀大志,给他用了药?
但无论怎么猜测,终究是他害了她一条性命。他定是要好好偿这个孩子的。
客人走了,公子起兴要钓鱼,重云准备好了钓具跟饵料,兴致勃勃地守在一边看着。
近来有些降温,水边凉气则更透,叶莺搬了茶炉子出来蹲在一边烧,待水沸了,就可以沏烫烫的茶来喝。
先前茉莉开的时节,她摘花窨茶,攒了一罐子,这会子泡来,香气很是馥郁,重云跟苍梧闻着都说好,不过还是拣那加了红糖的牛乳茶往肚里灌。
倒是崔沅,饮了这清清淡淡的茉莉花茶,赞了一句“不错”。
叶莺也觉得好,眯着眼笑。
溪中游鱼徐徐,阳光晴好,远处青山湛湛,白云轻悠。崔沅瞥一眼搂着膝盖蹲在地上朝小炉子里扇风送火的叶莺,心情甚好。
从前觉得养病日子太闲了,不适应,今却满意,实是神仙日子。
只是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这种变化,尤其是,伸出去摸点心的手那么自然,那么理所应当。
没有在茶盘边看见点心,他反而招招手,将叶莺唤了过来,“今日的点心呢?”
叶莺一句“我去拿”还没说,眼睛一转,捂嘴先笑了。
“笑什么?”崔沅不解。
“公子不是说,要少用点心?”她声音清清脆脆,卷着秋光,笑容里全是故意。
崔沅失语。
“我那是说你。”他抿了抿唇,道。
竟然与小丫鬟争论这个,真不习惯。
但是,并不觉得讨厌。
叶莺:“公子是病人,才更该注意饮食克制,这种重油重糖的东西,就叫我们替公子解决了吧?”
“……”
崔沅抬了抬眉毛。
下一秒,叶莺见好就收:“我去拿!”
撒丫子跑了。
没有半点规矩。真是在乡下野惯了。
崔沅摇摇头。
重云紧紧捂住嘴巴,真稀奇,公子竟然笑了!
叶莺真的没想到,长公子的技术居然这么差!
点心光了半盘,鱼没钓上来一条,这要是徐夫子啊,她能笑死。
但这是人美心善的长公子,她忍不住提醒:“公子,你没打窝,还有鱼饵太少了。”那么晃眼一个钩子,鱼又不傻。
崔沅看了眼:“还少?”
叶莺见他听得进,干脆上手指导:“这样……这里,要这样甩……瞧!”
温热的风吹拂在颈后,崔沅有一瞬的不自在,整个背几乎都是僵的。不过好在,对方注意力全放在鱼竿上面,并未察觉。
过了半刻钟,竟真的钓上来一条大鲫鱼。
“今晚有得鱼汤喝了!”叶莺高兴道。
崔沅:“……”
看了眼自己亲手钓上来的头一条鱼,原本是想拿琉璃缸养在屋中,想了想,能叫这一院子的人都喝上碗汤,好像也不错。
之后叶莺越发来劲,以前都只有她仰视崔沅的份儿,难得轮到她教探花郎什么呢!
“公子,用点力甩,莫要端着,轻飘飘神仙似的。神仙吃烟喝风,咱们可不行呀,咱们得吃鱼。”叶莺站在他身后,大模大样地指点。
“……”
幸而崔沅一向是个善于纳谏的人。
依言照办,后来果然又钓上来一条大的,两条小的。
叶莺可惜:“若是前面没浪费功夫,还能多得几条做酒糟鱼吃。”
崔沅却淡然:“明天仍然可以。”
叶莺却端正了神色:“快中元了,还是等过了节,再近水边。”
不然,会被水鬼拉去作替死鬼!
不管是上辈子爸妈还是这辈子乡亲叔婶,都一向这么教导她。
叶莺从来不敢下河淌水。
崔沅好笑,“世上从无鬼神,鬼神只在人心。”
看来长公子还是唯物主义者呢。叶莺笑道:“那奴婢就‘舍命陪公子’了?”
午后的气温是一天中最高的,又不像夏季灼得人滚烫,晒了一下午,周身暖融融的,连衣服都染上阳光味道,很是惬意。
阳光照过来,映得她桃腮雪似的,眉眼弯弯舒展着。
崔沅看她,忽然想到皇帝今日说的,在外流落有一个女儿……他试图从她脸上寻找出皇帝的影子,却不大像。
今上的脸瘦长,莺儿的脸却短圆,今上乃丹凤眼,莺儿生了一双水濛濛的杏眼。
也是,怎会这么巧?
他本想叫凌霄去辅佐禁卫的人寻这位走失的公主,然凌霄亲事在即,只得另吩咐旁的小厮。
但,兴许是氛围太好,阳光太浓,照得人骨头懒,压根不想做其他的事情。他着实有点好奇,想问问她是怎么学的钓鱼,钓这么好。
想到过去的生活,一定很有意思。
叶莺道:“跟着夫子学的,他在旁边拿大钓竿,我们使小的,排排坐。”
“我们”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