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道:“你对李婶子家的孩子,好像格外的好?”
李南书头也没抬地道:“她家孩子心地好,帮了我好几次,”顿了一下又道:“也可能比较合眼缘。”
贺琼玉“哦”了一声,尾调拖得长长的。
李南书听出不对来,“怎么了,琼玉?”
贺琼玉朝她眨了眨眼,有几分促狭地道:“我当你是为着李婶子家的那个表外甥呢!”
“卢东樾?”
见南书反应过来,贺琼玉接着道:“那天他送你回来,我们好几个都看到了,怕你尴尬,都躲在一旁,没吱声。”那天回来,她们几个女同志可是盯着南书瞧了好一会儿。
李南书摇头道:“不是,和他没关系,他马上要去申城上大学了。”这是她和小牛的缘分。
贺琼玉试探着道:“那回他替你来传话,我就看出来一点,南书,这人还挺好的,又是准大学生,你不考虑考虑?”
李南书摇头,“琼玉,你越说越离谱了,我还没想过这些事儿,我现在满心里都是要奔个好前程。”
为着她下乡插队的事,一家人都觉得对不住她,她要是奔个好前程出来,大家心里的疙瘩,就能消下去了。
贺琼玉点点头,“也是,你年纪还小呢,上头除了爸妈,还有好几个哥姐,他们都要给你掌掌眼的吧?”
李南书笑笑,正待要说话,手里装信的铁盒子忽然掉在了地上,贺琼玉忙帮她捡,待捡到两张照片的时候,问道:“南书,这是你下乡前拍的吧?脸上还有婴儿肥呢!”
南书接过来一看,一张是全家福,爸妈坐中间,他们五个围在两边和后面,这是她下乡前,一家人去照相馆拍的。
另一张是她和同学合影,俩人站在一棵合欢树下,脸上都带着笑意。
“南书,这个男同学是谁?长得还挺好看,剑眉星目,瘦瘦高高的,你看这衣服穿在他身上,虽然大了一点,也好看得很。”
李南书看了一眼照片,笑道:“是,不仅长得好,脑子还好使。”个子高,身形又挺拔,穿什么都像模像样的,但他向来不在意这些,他喜欢篆刻、木工,最爱的还是物理,当年大家都说,他以后一定会在这个领域大放异彩。
他是个天才。
“南书,他叫什么名字?”
“陈树深,我们是同学,这张照片是毕业的时候照的,我还说等拿到了照片请他吃饭,后来我就下乡来了,照片还是同学转寄过来的。”
她说的大大方方的,一点没有忸怩,贺琼玉的话就吞到肚里去了,全家福大家都有,但是一张同学合照,这样珍之又珍地和全家福放在一起?
一放还是四五年。
这事怎么看,都像是有些说法的。
这时候,徐永兰来喊她俩去吃饭,贺琼玉也就没再提这茬。
晚上,李南书躺在床上,想起插队之前的一些事来,碾转反侧好一会儿,想到明天还得去县城报道,强迫自己脑袋放空,才慢慢睡着。
第二天早上,贺琼玉一直把她送到公社,看着她上了车,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,“南书,要是有什么事,就托人带话回来,大家一起给你想办法。”
李南书笑呵呵地应下,“好,你放心!”
她朝车外的琼玉挥手,恍然间,脑海里想到当年她离开江城的情景来,她也是在火车上朝同学们挥手,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,有事要常寄信回来,大家一起给她想办法。
她一边应着,一边在人群里找人,她的人缘很好,除了已经插队的同学,几乎都来了,可是人群里没有陈树深。
也许是1969年,也许是1970年,她寄了一个信封给陈树深,依旧音信杳无。
那时候他们太小了,又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,如果是20岁的李南书,或者是30岁的李南书,可能会采取不一样的方法。
但是那年,她还不到16岁,懵懵懂懂的年纪,以为分别不会很久,以为重逢定然有时。
大巴车“哐哒哐哒”地开走了,太阳慢慢爬出了云层,洒下无数耀眼的光芒来,李南书伸手遮了眼睛,那个少年的绮梦渐渐熄灭。
她望着窗外,路边的樟树轻缓缓地摇着叶子,波光粼粼的阳江水面上,飞着几只小鸟,这辆车载着她向不远的前方,她开始期待在县城的新工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