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“云顶”出来,热烘烘的夜风一下子糊在脸上。许岁眠有点踉跄地拦了辆出租,拉开车门把自己塞进后座,重重靠进椅背。车窗玻璃映出她没什么血色的脸,外面那些闪个不停的霓虹灯晃得人眼晕。
混乱的思绪不受控地翻涌,乱七八糟地往脑子里钻,一下子就把她拽回了七年前,那个一样闷得喘不过气的夏天尾巴。
西山脚下,岗哨森严、爬满苍翠常青藤的深宅大院。谢家那栋标志性的红墙小楼后,几棵大梧桐树,叶子密密匝匝的,投下浓重的阴影。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意乱。
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死死攥住,骨头都仿佛要被捏碎。许岁眠被迫抵在冰凉粗糙的红砖墙上,后背硌得生疼。
谢卓宁就站在她面前,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喷薄而出的灼热怒意。他另一只手里,死死捏着的,是那份刚从她包里翻出来的,印着烫金英文的录取通知书。
昏暗中,谢卓宁那双总是锐利沉静的眼眸此刻赤红一片,像濒临爆发的火山口,死死攫住她,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冰冷:
“许岁眠,你丫真他妈牛逼!”
他抖了抖手里那张纸,哗啦哗啦响。
“通知书都下来了!屁都不放一个?是不是打算等你丫坐上飞机了,才想起来跟老子说声‘拜拜’?!”
那会儿刚九月头,院里各家小孩儿的升学酒都喝得差不多了。薛晓京去了政法,谢卓宁上了北航,杨知非保送北大,赵西西保送北外……一群从小玩到大的发小,约好了都在家门口念书,互相照应。只有许岁眠,通知书一直没影儿,大家都纳闷儿,她成绩又不差,北京的大学也该有信儿了啊。
结果呢,就在谢卓宁家给他办的升学宴上,觥筹交错间,赵西西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,竟当着一众长辈和发小的面,从她放在座位上的包里,“无意”翻出了这份来自大洋彼岸的惊喜。
大人那桌还在推杯换盏,小孩儿这桌瞬间死寂。所有的目光,惊愕的、探究的、幸灾乐祸的,齐刷刷地,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了谢卓宁骤然阴沉的脸上。
下一秒,手腕就被他铁钳般的手抓住,不容分说地拽离了喧闹的宴席,拖到了这无人僻静的后墙根。
许岁眠背靠着冰凉的砖墙,夜风吹得她额前的头发乱飘。她没动,也没说话,就那么看着他,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。可这副样子,在谢卓宁眼里,简直比打他一巴掌还难受。
“说话啊!”谢卓宁被她这闷葫芦样彻底点着了,吼了一声,扬手就把那通知书狠狠摔在她脸上!纸边儿刮过脸,火辣辣地疼了一下。
“许岁眠!你他妈哑巴了?!”
他胸膛剧烈起伏,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她,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。
许岁眠甚至没去捡掉在地上的通知书,只是微微偏过头,避开了他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。长长的睫毛垂下来,遮住了眼底翻涌着的复杂到极致的情绪。有痛,有愧,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。
谢卓宁看她油盐不进,一声不吭,那股子邪火像是突然烧没了,只剩下灰。他猛地一转身,后背绷得紧紧的,带着一身冷气,头也不回地走了,几步就消失在梧桐树的黑影里。
所有人都觉得,这事儿到这儿就完了。谢卓宁什么人?从小被捧着的主儿,天之骄子,心高气傲,被这么当众“打脸”,还能回头?笑话。
可只有许岁眠自己清楚,那些天,谢卓宁天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她家楼下那棵老槐树的阴影里。他不说话,也不上楼,就沉默地等着。昏黄的路灯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老长,透着固执和一种近乎卑微的倔强。
等她下楼,他便跟上来,声音沙哑,疲惫中又带着点刻意讨好的妥协:
“算了,岁岁。”
“出国就出吧,多大点事儿。”
“大不了……老子两年后也出去,找你。”
“不吵了,我也不气了。”
他停下脚步,伸手想拉她胳膊,眼神里是小心翼翼的试探:
“和好,成吗?”
那些天,许岁眠心里无比煎熬,看着他眼睛里熬出来的红血丝,看着他明明难受还硬装没事儿的样子,话到了嘴边,又让她硬生生咽回去了。
然而,他最终等来的,不是她的解释,不是她的妥协,而是漫长冷战后的又一次相对。在不久后的某个同样燥热的黄昏,在老槐树下,许岁眠抬起头,迎着他等待已久,几乎快要熄灭希冀的目光,红唇轻启,声音清晰、冰冷,没有一丝波澜:
“谢卓宁,”
她顿了顿,像是在给他最后一点缓冲的时间,又像是在积蓄那足以摧毁一切的冰冷力量。
“分手吧。”
“我腻了。”
三个字,像刀子一样,一下子捅进谢卓宁心窝里。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,刚才那点试探,那点妥协,还有压着的火气,全部僵在了那里,碎了一地。他死死盯着她,像不认识她这个人了。
许岁眠硬逼着自己迎上他那碎了的眼神,接着往他心口上捅刀子,也往自己心口上捅,声音里还带上了点赵西西那调调:
“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