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快,楼上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:“头儿!有人跳窗跑了!”
“追!放跑了老子扒了你们的皮!” 胡德全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,化作一片暴戾的阴云。
他猛地扭过头,凶神恶煞地看向面无人色两股战战的的伙计,不等他继续逼问,魂飞魄散的伙计就语无伦次地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。
“姓江……江明川……” 胡德全咀嚼着这个名字,肥厚的嘴唇无声地翕动,琢磨着这个名字。
杀害张善人的是个女匪,还是是新娘子的陪嫁丫鬟。
而伙计口中的江明川,却是个高大轩昂的“公子哥”。
乍看风马牛不相及。
但——这正是关键!
胡德全心头那点模糊的怀疑此刻豁然开朗。
他早就觉得蹊跷,沈明明一个孱弱的妇道人家,哪来的杀人抛尸的狠劲和力气?所以必定有帮凶!不,是主谋!
沈明明就是颗棋子,这“江明川”才是幕后那只操纵一切的黑手!
他越想越觉得合理,一股嗜血的兴奋在胸腔里翻涌。
只要能抓到江明川,张家的十万大洋就是他的了!
胡德全抬起眼皮,那目光沉甸甸地压在伙计身上,嘴角咧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慈祥笑容:“乖孩子,会画画吗?”
伙计吓得涕泪横流,牙齿咯咯作响:“不……不会……小的真不会……”
“不会?不打紧。”胡德全的声音放得更柔,“等下啊,你把那江明川的样貌、高矮胖瘦、脸上有啥记号、穿的啥衣裳……给我一五一十,仔仔细细地告诉画师。只要画得像,抓着了人……”
他故意拖长调子,阴森森地补充,“老爷我就大发慈悲,饶了你们窝藏要犯的死罪!”
……
江明熙趴在滚烫的房顶瓦片上,身体死死地贴着凹凸不平的碎瓦,仿佛要嵌进去一般。
豆大的汗珠沿着眉骨滚落,猝不及防地砸进眼睛里,刺得她猛地一闭眼,酸涩的痛感瞬间弥漫开来。
她死死咬住下唇,连呼吸都压到了极限。胸腔里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的野兔,在疯狂撞击着胸骨。那沉闷而剧烈的“咚咚”声在她耳中如同擂鼓,她甚至疑心会被人听到。
终于!
一阵杂沓沉重的脚步声从客栈里涌出,伴随着胡德全的呵斥声,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兵痞沿着小巷追了出去,声音渐渐远去,消失在巷口。
江明熙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,几乎虚脱。
她深吸一口气,强撑着酸麻的身体,小心翼翼地扒着瓦片边缘,足尖在墙缝间精准地找到几个着力点,猫一样轻巧落地,没有发出一丝声响。
江明熙警惕地扫视四周,确认再无危险,这才猫着腰,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小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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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冲出逼仄的小巷,喧闹的人声、刺鼻的气味、灼热的阳光瞬间将江明熙吞没。
朗陵城的主街正值一天中最繁忙的午后,人流如织,车马喧阗。小贩的吆喝、黄包车的铃铛、孩童的嬉闹汇成一片嘈杂的海洋。
这本是最好的掩护,但此刻却让江明熙心惊肉跳。
盖因为她现在身上的这套衣服!
本来是为了和萧家搭上线才换上的西洋衣服,此时却让她成为了整条街上最显眼的存在。
哪怕在整个朗陵县,穿洋装的人都屈指可数!
江明熙当机立断,迅速跑到一个黄包车那边,扔给了他一块大洋,“带我去最近的估衣铺,快!”
估衣铺不远,不一会儿就到了。
江明熙跳下车,冲进店铺里,看也不看,一把扯下来几件衣服,又扔给了伙计两块大洋,“不用找了!”
去内间换衣服时,她才察觉到自己的衬衫后背都湿透了。
换上新衣服后,江明熙再走在街道上就一点也不出挑了。
她努力按捺住狂奔的冲动,将步伐调整得急促却不失章法,让自己看起来只是一个赶路的普通行人。
现在是白天,她还能在街上蒙混过去。
等到了晚上,夜深人静,街上到处是巡逻的士兵,离开了长春会的庇护,她又能藏在哪里?
而且要不了多久,街上就会重新张贴新的通缉令。
上一次她的通缉令画像严重失真,这一次她还能这么幸运吗?
不能出城,又没有住的地方,身上的盘缠只剩下十几元……她还能坚持多久?
想到这里,哪怕是江明熙一向心志坚定,也突生一种走投无路的颓丧。
难道,这就是她这一世的结局了吗?
前一世也是这样。
她步步为营,机关算尽,殚精竭虑,虽然短暂富贵过,可是很快又被打回了原型,继续过着朝不保夕的穷苦日子。
最后,她重病缠身,一个好心的妓女妹妹借给了她半间屋子,让她不至于在野地里等死。
这就是她上辈子的结局。
重来一世,她以为老天爷开眼了,她总算能过上一回好日子了。
结果,还是一如前世。
为什么。
为什么啊!
她只是想活的像个人!
这并不是什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