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冷。
沈苍玉看着漫天风雪,抬手裹紧了身上的棉衣。
她只是个外门弟子,不会取暖的心术,也没有继承道法,若不是为了找裴文景,她不可能在暴雪天来到盲山。
盲山地势险峻,寸草不生,终日被冰雪覆盖,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。
她觉得,裴文景就算成为了魔修,被昆仑赶了出去,他也不会住在这种山头。
毕竟裴文景以前可是昆仑最寄予厚望的首席大弟子,住的是云雾缭绕的仙宫,出行得配香车宝马、仆从若干人,各门仙长对他百般爱戴,捧为天上明月……就像那个谁一样。
沈苍玉想了一会儿,终于想起了那个人的名字——沈清晏。
沈清晏从一个外门弟子一步登天,取代裴文景成为昆仑的人上人。这故事她听过无数个版本,但终究不过是一个说法。
“像沈清晏那样的人,才应该成为昆仑的首席弟子,才应该接受昆仑仙主的继承。”
所以昆仑这次费尽心血把所有弟子派出来,为了找到裴文景,从他那夺回被偷走的继承。
物归原主。
沈苍玉缩了缩脖子,将风帽压实。
盲山的风本就大,现在又是晚上,她只觉得冷得要命,身上明明穿了四层衣服,还裹着兽皮小袄,也暖不起来。
她的皮肉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,身上唯一的发热源大概就只剩下右手手腕上的红线。
红线是红玉长老发放给他们的护身法器,说是能够为他们抵挡一次致命伤害。
沈苍玉在奇珍坊待了这么多年,见过无数天材地宝灵丹法器,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好哄骗的小丫头。
照她来看,这法器不过是红玉长老的道法化形罢了。
红线连接着红玉长老的神识,她便以红线为眼,眼观八方,借着他们去找裴文景。
这一次,昆仑可是废了大功夫,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裴文景找出来。
沈苍玉可不管昆仑内门的那些恩怨,她只是外门仓管长老座下的一个小弟子,要不是仓管长老用她的半年俸禄作为威胁,她也不愿来这盲山找人。
那可是半年俸禄啊!
她每天去走南闯北交易进货,给昆仑采购天材地宝,一个月就只能拿到五十灵石。就这么一点钱,要是还被扣掉,那她接下来的几个月就只能喝西北风了。
为了将钱袋子保住,她只能窝窝囊囊唯唯诺诺地顺从仓管长老的指令,到这雪山上找人。
当然,她才不会去找人。
她现在要找的是一个能遮风挡雪的山洞,好让自己舒舒服服睡一觉,混上几天,再回去向长老报备,说自己没看见裴文景。
暴雪被狂风席卷着扬起,又铺天盖地往下砸,不知埋了多少丈,但见山上的寒松只剩下半截身子,枝丫上披着厚雪,像是裹着丧服的吊客。
凶煞得很。
沈苍玉想起临走前自己特地托内门弟子去行香堂替她烧一炷香,算上一卦。
卦象说,她这一趟出行必有血光之灾。
大凶特凶特特凶!
她求卦这么多年第一次求出了这么凶险的卦,算完以后她更不想出门了。
不出门没钱,出门没命。她想了想,还是钱更重要。
她的亲娘和养育她长大的瞎婆婆都死于灾荒,就算是死,沈苍玉也不想当个饿死鬼。
沈苍玉瞧见陡坡的缝隙间有一个窄洞,她松了口气 ,杵着手里的拐杖艰难地顺着山坡走上去。
忽而,一阵狂风吹来。
她将拐杖猛扎入身前的雪地稳住身形,手下的棍子微微颤抖,越来越多的雪粉落到她脸上。
沈苍玉意识到了不对。
难道是……
高处的雪块突然松动,犹如泰山倾颓一般,一大片雪浪轰轰隆隆地向下砸去,仿佛要将天地淹没。
是雪崩!
她迈开腿向一旁跑去,但雪浪转眼便到了身后,追着她的身影,要将她一并吞没。
狂风吹起沈苍玉头顶的风帽,卷入漫天的风雪里。那顶风帽像白色的游魂一样融进了墨色的夜里。在她身后是万丈深渊,过山云像是液流香一样流进漆黑的山谷中,她那顶风帽便飞进了云里,随着那一片云一起消失在了无底的深渊。
往上是大雪深埋,往下是粉骨碎身,她难逃此劫。
她长发瀑散开,拍打着脸颊。
雪粉簌簌地落在她身上,越来越多,雪已经咬向了她的脚后跟。
沈苍玉突然又想起临走前向行香堂求的那一卦。
血光之灾。
莫非她真的要葬身于此?
她不信!
她突然扎住脚跟停了下来,面向轰然的暴雪,张开双臂,手中掐着术诀。
“心术,袖里乾坤!”
迎面扑来的雪浪停了一瞬,被一股力量扭曲、旋转,呼啸着钻进沈苍玉的袖口。
沈苍玉在昆仑待了十几年,因为只是外门弟子,没有资格在学堂里学习心术,也无法继承道法。
袖里乾坤是她从仓管长老手里偷学来的本事。这是她唯一学会的心术。
心术学成,她也有脸面自称“仙人”,从此与凡众有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