蹄往湖州赶。
驴车依旧待在草垛旁,只这次,被迫跑出一阵残影。
......
*
书房内,莳婉离开后,恰逢副将景彦搜寻归来。
今日夜间突袭所得,可谓收获满满。
景彦稍稍一松,袋里的金饼、珠宝便尽数散落开来,他找出其中一块儿,上前递给江煦。
拳头大的金饼,重量十分敦实,边角处有个微微的凸起,打着“吴”字。
世家大族多会以此来表现身份,彰显财力。
江煦仔仔细细看过,不置可否。
南元朝堂,外部瞧着金碧辉煌,实则内里早就腐朽不堪,只是江煦未尝想到,军费有亏空不假,但竟已到了这种地步。
他的目光停驻在方才整理出的信笺上,信上所写,皆是这两三日从叛徒口中审问出的信息。
“刺史五千金。”
“县令七百银。”
诸如此类,不胜枚举,所有的地方官职在这封信上皆可寻到。
官员的任命、擢升等皆是由吏部负责,江煦神色转冷,脑海中思及吏部尚书裴晟的那张脸,抿唇不语。
吴家和张家虽是所谓世家,雄踞一方,可要直接联络到洛阳城的裴尚书,那定是不成的。
落日熔金,暮云合璧。
金色的霞光覆于江煦面颊之上,更显得其鼻挺唇薄,纤长睫毛微微眨动,视线静止某处,无端增添几缕肃杀气息。
与一般世家子弟从小熟读圣贤书的成长经历不同,江煦的孩童时期皆是在行军打仗的实践中度过的。
这也导致他很多文绉绉的事情是半路出家,想要学成,就须得付出更多的精力。譬如字迹,自十四岁起,这八年来潜移默化,日日用功,才练成如今一手出色的楷体。
半晌,江煦手执朱笔,在信笺上划上几笔,其中“沈奂”的名讳被着重圈了出来。
幽州最大粮商沈国玉的独子,此人性情独断,刚愎自用,然而却是家族坚定的拥趸,故而颇受沈家话事人沈青的信任。
副将景彦见状,赶忙继续汇报道:“沈刺史一到封地,就以‘备边屯田’之名,圈民田三千顷。不仅如此,次日便派遣手下持槊丈地,遇良田则插帜,美名其曰为‘官用’。”
思及此,江煦不免哂笑出声,“官用?”
江煦不必继续往后再问,也能凭这寥寥几句想象出当时的情况。
这白底黑字下,沾染上的人命必定只多不少。
他神色冷冷,“金印换白骨,真是好手段啊。”
江煦当即蘸了墨,细写下几人的名讳,而后用金饼压住信笺,放置于桌案一角,吩咐道:“快马加鞭,把名单转交给萧驰节。”嗓音冷然,暗藏杀意,“天赐良机,当断其喉。”
景彦依言接过,告退离去。
*
不过大半日,全军上下都知道自家大王身边破天荒地多了个女子。
虽说是在院内做些芝麻大小的活儿,但传言传到最后,俨然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些细节,等消息传出济川,已经变成靖北王“收了”莳婉。
然而,此刻正身处风暴中心的人,却对此浑然不觉。
莳婉回来时临近午时,丫鬟愉儿见她回来,赶忙把特意留下的大半块儿烧饼递给她吃。
莳婉忙道了声谢,便专心吃起来。
饼皮酥脆,呈淡淡的金黄色,一口咬下去直掉渣。饼的中间不知撒了什么香料,麦子的焦香和淡淡的咸味混合其中,一浪又一浪,冲击着她的味蕾。
莳婉饿了许久,但她的吃相素来斯文,于是在愉儿眼里,便只能瞧见莳婉如同一只小仓鼠般,一口连一口,中间咀嚼的停顿都极为短暂。
愉儿脸色微红,“婉儿姐姐,你慢些吃,厨房那边还有!”
吃完饼,就着温茶润了润嗓,待彻底填饱肚子,莳婉心里反倒短暂松缓了几分。
江煦给她派了外院的活儿干,证明短时间内她便不必像今夜在牢中那般,每时每刻与其打交道。且大军才入城不久,百废俱兴,他身为主帅,要忙的大事小事肯定不少。
比起柳梢台的吴妈妈,至少眼下她不必日日卖笑唱曲儿了。江煦身份贵重,真想听曲儿,外头那些也会一拥而上,根本轮不到她献丑。
再者,打扫这种活计,她其实是会的,只是从未扫过这么贵重的宅院,想来上手也就是小几日的功夫罢。莳婉苦中作乐地想着,边和愉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试图询问一些干活的要点和细节。
愉儿宛如慈母看见子女将要远行,思索着知晓的那些规矩,事无巨细地交代着,“洒扫时,尤其是庭院中的青石板要擦干净些,你切记。”
“大王喝的茶水要七分烫,你切记。”
莳婉闻言,一一点头记下。
半晌,愉儿交代完,听见外头有人来喊,忙应了声,便拍了拍衣裳起身出门。临走前似乎是想到什么,猛然转头,语调显得格外高扬,“对了,婉儿姐姐!”
“大王每日寅时三刻要起来练剑。”
“你切记!”
莳婉的脑袋点至一半,下意识缩了回去,不可置信地喃喃自问,“......寅时三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