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应该是一场家宴,按理来说是这样。
但餐桌上的氛围并不这么认为。
偌大的餐厅中央是一张长桌,赫士列特兄弟面对面坐在两头,相隔很远,南希坐在左侧中间更靠近柯林斯的位置。
银质烛台上烛光闪烁,映出暧昧的光影。桌面铺着深红色的呢绒桌布,金黄的火鸡摆放于银盘中央,油光闪烁,肉香氤氲,旁边摆着堆叠如小山的葡萄与无花果,琥珀色的蜂蜜盛在玻璃罐里。
实在是太安静了,即使是她和柯林斯共进晚餐,也不会像现在这样……南希盯着酒杯葡萄酒,视线游荡在赫士列特兄弟之间。
难道赫士列特家有“食不言”的传统吗?
南希短暂地纠结了一下,决定说些什么来缓和氛围,“啊,今天的火鸡真是不错。”
“是吗?那我可要好好尝尝。”理查德接话,他用银叉挑起一块烤得油亮的火鸡肉放进盘中,不急不缓地切成更细的小块,送入口中,细嚼慢咽,“与记忆中的味道相同,还是那么美味……”
“吃饭就吃饭,话那么多干什么?”柯林斯头也没抬,冷哼一声,“你不是最讨厌火鸡吗?以前还说那种蠢鸟只会在泥地里乱啄,脑袋里除了稻草就是风。”
“你说话还是这么难听,但凡你能把这天赋用在文学上面,你现在已经成知名的作家了吧。”理查德丝毫不在意他的嘲讽,甚至连头都没抬。
“写一些低俗的东西去给那些凡夫俗子观赏,然后被人指指点点,任人评论我的思想?”柯林斯反击回去,同样连头都没抬,“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平易近人了。”
理查德转动着手中的银叉,终于抬起头,笔直望向对面的人,“人总是会变的,不是吗?”
柯林斯嗤笑一声,抬起头来,给予对方同样的尊重,“哈,你在说你自己吗?”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,动作夸张地将视线在理查德身上上下下徘徊,“还好你只是口味变了,人还是那样——一如既往地令人厌恶。”
南希眨眨眼,将头低的更低了。
虽然她听过赫士列特兄弟不和的传闻,但这火药味实在是有点重……南希连忙往嘴里塞了一块作为导火索的火鸡,心想这火鸡确实好吃。
另一边,即使听到如此激烈的言语,理查德嘴角的弧度也丝毫未动,声音温和,像是对待没长大的孩子那样:“彼此彼此,过了这么久,我亲爱的弟弟,你还是一点没长进,说话还是那么难听。”
“这话你刚刚好像说过一遍了,不用说第二遍……你该不会年纪轻轻就已经痴傻了吧?”
生怕两个人就在这打起来——虽然贵族一般不会这么做,他们更喜欢暗杀中伤等方式——南希决定开口打破僵局。但就在她还在思考该如何将话插进这枪林弹雨中还能全身而退时,柯林斯终于移开了视线,不耐烦地说:“……吃饭都堵不上你这张吐不出好话的嘴,吃完赶紧滚。”
他用的是那种淡淡的不耐烦的熟悉的语气……南希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在地上——每当柯林斯用这种语气说话,她的目的都能达成。
好,柯林斯让步了!南希向柯林斯投去感激的表情,为这位主动结束战争的英雄表示夸赞。
柯林斯像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一样,耳朵尖肉眼可见的又红了。
理查德只是轻声笑了两下,似乎理解了弟弟的意思。
但在下一秒,他转头看向南希,眼里带着几分无奈和温和:“我的弟弟就是这样……希望你多包容他。”
怎么又牵扯到我身上?!南希一怔,干巴巴地回应:“其实……”他们其实相处得还不错。
话音未落,一声清脆的“哗啦”骤然划破寂静。
银光乍现,无数刀叉离席而起,悬停在半空,刀锋寒意逼人,齐齐指向理查德,仿佛下一瞬便会将他钉成筛子。
大脑陷在震惊里难以运作,身体本能地想要逃走,南希嗖的一下站了起来。她下意识想要惊叫,却在声音冲出口前,南希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。
意识终于一点点回来,南希转头看向柯林斯,只见他神色淡然,低垂着睫毛,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,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僵硬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松——也许是与意识一起,也许是在意识到施法人是柯林斯的那一刻。
南希站在原地,眼珠子向下转动,呆呆地盯着餐盘。
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柯林斯用魔法。
没有咒语,没有符号,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,仅仅眨眼之间,一切已然发生。
天才,她想,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。
“你看你,又在闹脾气了。”理查德的声音仍旧温和如常,他伸手将一把还沾着油渍的银质餐刀轻轻按下,语气中带着无奈,“刀子上还有油,我可不希望弄脏我的大衣。你知道的,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件。”
他神情自若,似乎早已习以为常。
烛火在桌面上微微晃动,银质餐具反射着寒意,又拖出长长的影子。
柯林斯一言不发,终于,他站起身,手腕轻轻一挥。
所有刀叉飞回抽屉,发出整齐的金属摩擦声,抽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