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近午时,大雪终于停歇。日光洒下的温度消融了雪后的冰寒,屋檐下悬着的冰锥融化,雪水滴答滴答敲着檐下的青石。一声又一声,像极了人的心跳声,沉重而固执。
裴棠依上身穿着件粉绿立领交襟长衫,上头点缀着几朵小巧的玉簪花,清新淡雅,下身的玉白马面裙上则并无多余装饰。
她裹着件雪白的氅衣,整个人似乎都与身后的雪融为一体了。
她的目光望着前方,透过那扇紧闭着的门,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。
今日来时,她发觉来往下人各个都面色沉重,举手投足间仿佛惊弓之鸟。平日里常来接待她的陈万也不见了人影,迎上来的是一圆脸侍从,语气和蔼地请她稍待片刻,他进去禀告。
裴棠依内心隐隐不安,她觉得今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,担心裴淮会因此不肯见她。
还好很快那侍从便走出来,请她入内。
甫一进去,全身就被热流所笼罩。室内室外,犹如两个世界,外面是天寒地冻,而里面却暖如夏日。
裴棠依却不觉得温暖,反而更增添了畏惧与忧虑。
她与兄长,就如这温暖与寒冷,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。
可她人已来了此处,万没有退后的道理。她踱步上前,敛衽屈膝行礼,轻声问候道:“兄长万福。”
“嗯,坐吧。”裴淮捧着书卷,只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,修长指尖翻动着一页书卷。
裴棠依犹豫半霎,双手攥紧裙侧径直跪在裴淮面前,原本白皙的脸庞更显苍白,“求兄长帮帮我!”
她膝行几步,不顾裴淮略显诧异的眼光,颤颤抬手搭在裴淮的一侧衣角,手背上的冻青痕迹在阳光照耀下格外明显。
“袁涟残暴野蛮,我不愿嫁给这样的人,求兄长帮帮我,去父亲那里求求情吧。”
裴棠依潋滟的眼眸中泛起水痕,长睫轻颤,仿佛下一刻就有泪滴从眸子滴落,落在她如玉的白皙面颊上。
她的面容极白,白到仿佛是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,没有任何瑕疵。也让裴淮忽地想起昨夜梦中的画面,那片宛若白雪的纯净。
她的指腹微凉,即使隔着衣衫温度也似传到了肌肤上。裴淮忽然有一瞬的恍惚,仿佛下一刻梦境中的场景会再次上演,会有股温暖的热流覆盖住少女身上散发的寒冷,那是梦中的他所散发出来的。
意识到自己竟又回忆起那段荒唐梦境,裴淮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,不自觉地抬手挣脱了裴棠依紧攥自己衣袍的手,似是在摆脱那不堪回首的回忆。
裴棠依心口一滞,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。眼眸的泪滴终是滑落而下,滴在裴淮的手背上。
从前裴淮待她虽不热络,但也算平和。可如今一段时间未见,他待自己似乎越发冷淡了。
裴棠依颓唐地垂下头,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紧攥住,压得她喘不过气。
但想起尚在雪地跪着的娘亲,她还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,颤抖的喉咙中强挤出几句话,“哥哥,我听说袁涟品性恶劣,欺压百姓,暴虐成性,还时常出入烟花柳巷,以折磨人为乐趣。如果我嫁给他,他可能会折磨死我的!”
“哥哥……”裴棠依眼眸中泪光闪烁,语气带着几分哀求。
少女实在是脆弱极了,珍珠般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砸落在地,随后被她即将生出冻疮的手轻轻拭去。
裴淮的眼从她的手背移开,细密的眼睫投下一片阴翳,叫人窥探不出他此刻的情绪,“先起来。”
裴棠依却不肯,她如今唯有裴淮这条路子可求,她继续央求道:“我真的很害怕,姨娘现在也在外面罚跪,哥哥可怜可怜我,救救我们吧!”
话音刚落,她的手腕就被裴淮握住,被他从地面上拉了起来。速度之快到她还没反应过来,裴淮的手就已经离开她的,唯有手腕传来的温热证明方才发生的一切。
裴淮的视线没有再望向她,而是看着窗外院子中种的那颗桂花树,冬日里桂花早已凋谢,枯败的枝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。
即使闭着窗户,也仿佛让人感受到冬日里刺骨的严寒。
他开口,声音也似窗外的冰雪,没有一丝温度,“你的婚事是父亲的意思,即使是我也不好置喙。只你放心,袁涟畏惧父亲,不敢伤害你的。”
裴棠依无声地摇着头,她很想说不是这样的。于裴淮来说,或许父亲是他可靠的依仗。但自己只是一介庶女,父亲不在意她的娘亲,也不会在意她。
即使袁涟当真伤害了他,父亲怕也不会替她出头。
到那时怕也只能落得惨死的下场。
可这些她都说不出口,她只能沉默地流着泪,手指无助地绞着手帕。
继而又听裴淮低声道:“妹妹回去吧,你的事我爱莫能助。”
窗外覆盖在屋檐上的积雪融化,滴滴答答往下落着,明明是轻如羽毛般的声音,听在她耳中却格外沉重。
她绝望地闭了闭眼,没控制住有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。她企图再做最后的挣扎,可望着裴淮那双深邃的眸子,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。
裴淮看她一眼,无声地叹了口气,缓缓开口,道:“前日我拜托苏姨娘为我绣些冬日用的膝襴,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