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古怪的曲子(1 / 2)

永淳二年冬。

巴州,化城县,刘家庄。

李贤直挺挺的站在院子里,他的面前有一棵种了不知道多久的歪脖子枣树,枣树的“歪脖子”距离地面接近两人高,有成人的手臂粗,完全可以挂上一条套索。

所以李贤挂了。

这费了他很大的功夫,让他那身特意打理整洁的儒衫都被勾破了一道口子,也让他觉得自己待会儿的死相可能会有那么点不体面。

不过相比于这些日子所受到的折磨,破点衣服什么的,已经算得上很体面了。

妻儿已经被他叫到西市去买薄荷叶了,丘神勣遣奴仆们在院子里泼的粪水,如果没有薄荷叶浸泡过的水来冲洗,那味道根本散不开。

当然,这只是他支开妻儿的托词。

真正的原因是他准备上吊自尽了,不想妻儿看到。

丘神勣最近的行为已经愈发没有底线了,最初的时候他只是遣人在夜里围着自家院子敲锣打鼓,扰人清眠。

在发现那些法子不足以折磨垮掉人的精神后,他的手段就愈发下作。

譬如:在自家院子上泼粪水,找一些死老鼠死蛇丢在房门口,将一些肺痨病人喝过的药渣倒在自己出门的必经之路上,等等……

甚至,还让人拿弹弓打自家窗户。

以至于绣娘夜里沐浴,都得要李贤挡在窗户前,否则便有可能被人给看了去。

是。

这些事听起来都是小事。

但如果这些小事每天、每时、每刻都在发生呢?

这些人不分昼夜,无论晴雨,变着法子的来恶心他!

昔日东宫的太子生活和眼前的屈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,让李贤几度羞愤欲死!

是的。

李贤是太子。

或者说曾经是太子。

作为高宗皇帝最宠爱的子嗣,李贤对于自己是如何被贬谪成庶人、流放巴州的都不知道,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就私藏了兵甲,莫名其妙的就造了反,然后莫名其妙的就来到了这里。

如今,太子之位被李哲……不,现在该称李显继承了。

李贤再看不到翻身的希望,丘神勣的羞辱又变本加厉,除了体面的死,李贤再想不到别的出路了。

看了看脚下的小板凳,又看了看面前的套索,李贤知道,只要自己把脑袋探进套索,然后踢掉脚下的小板凳,这一切就结束了。

于是,他做了。

将脑袋伸了进去,粗糙的麻绳硌过下巴,摩擦着胡须有着奇怪的触感,痒痒的。

李贤本来是想找条绢布或是白绫来自尽的,只是一家人都不擅耕种,从长安出来时带的那些东西都被典当成了糊口的粮食,这条麻绳已经是唯一堪用的了。

“这大概就是死亡的感觉吧?”

心里这样想着,李贤正准备踢开脚下的小板凳,可忽然,一阵古怪的歌声让他停下了这个动作。

“这是什么曲调?”

李贤敢保证,自己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曲调,无论是教坊司的靡靡之音,还是坊间的怨调,或是太常寺的雅乐,都不如这个调子这般欢快。

“算了,我都打算死去了,还管它什么曲子呢?”

这颗枣树距离院子门口有五步的距离,虽然被贬谪成了庶人,但李贤还是比寻常的百姓要富庶许多,单单住的院子就快占了一亩地。

所以,李贤并不能听清那曲子唱了什么词儿,只是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,唱曲的人自己应该认识。

但那耳熟的程度也有限,自己和那人的关系应该也仅限于认识。

可不知为何,那声音却越来越近,像是唱曲的人在朝着自家院子靠近。

李贤不愿再浪费精力去想,自己来刘家庄半年了,几乎从不与庄户里的人交流,除了丘神勣,没人会来打扰自己的。

这人恐怕只是刚好路过罢了。

脚下用力,那板凳瞬间被踢出去了几尺远,一种窒息的感觉瞬间涌上李贤心间。

这时,他也听清了外边的人唱的什么。

【他们朝我扔泥巴,我拿泥巴种荷花】

【他们朝我扔石头,我拿石头砌小楼】

【哦,哦,我不闪躲……】

李贤敢肯定,自己从没听过这么俗的填词,它就像是田间农人的俚语一样上不得台面,可偏偏,就是这么简单的词,却让他心里像是被敲了一记重锤。

“若是……我有这作词人的胸怀……”

绣娘和几个子女的面庞在李贤脑海里接连闪过,李贤突然有些后悔了,自己若是死了,绣娘和几个孩子无人照料,丘神勣又会如何欺压他们?

可那根麻绳太结实,脖子上传来的窒息感也愈加强烈,李贤甚至连抓住麻绳的力气都没了。

结束了……

这个念头最后出现在李贤脑海里,可接着,他便听到歌声戛然而止,随之而来的,还有一截在眼前放大的镰刀。

李贤认得那镰刀,那是庄户们拿来割椿树上的嫩芽的。

刘家庄里种了许多椿树,椿树很高,寻常的镰刀是够不着的,所以庄户人会在镰刀柄上再绑上一根竹竿。

若是遇到饥灾之年,椿树上的嫩芽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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