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,望海商行。
门外,叫骂声此起彼伏,声声不息。
屋内,东西被砸了一地,噤若寒蝉。
王二爷独自一人,趴在柔软的床铺上。
他怎么也想不明白,明明是自己,在望海村最危难的时候,伸出援手。
渔民们却不知道感恩,还胳膊肘往外拐,把他的渔获卖给了别人。
他给了知州和陈师爷,那么多的好处,只是要他们“出面整顿河道”。
事情怎么就演变成“谎报军情”了?
还莫名其妙的,就把他推出去祭天!
这其中的内情,自然不是他所能知晓的。
但他敏锐的商人直觉告诉他,这一切,都是从风禾镇那三个人,一脚踏进望海商行开始的。
原本精于算计的眼神,此刻只剩下疯狂和怨毒。
“既然,你们不按规矩玩……那,就别怪我掀桌!”
阿香食肆,一派宁静祥和。
今天,食肆的生意好得出奇,那些曾经上门闹事的商户,如今都成了最殷勤的食客。
就像想把前几日的亏欠,全都用银子补回来似的。
阿香跟阿尘一起收拾停当。
一抬眼,却发现横梁上空空如也。
往日这个时辰,夏雨早就像块黑布一样,挂在上面了。
“咦?夏雨呢?”
阿香喃喃自问了一句。
阿尘闻言,停下动作,眼珠子轱辘一转。
他抬起头,用手指了指屋顶。
阿香走到后院,果然,在屋脊的正中央,找到一个黑色的身影。
他一条腿屈起,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,另一条腿则悬在半空,轻轻晃荡,姿态慵懒得像一只晒月亮的猫。
若不是阿尘指点,她根本发现不了。
“这家伙,大晚上的不睡觉,在屋顶上乘凉?”
阿香嘴里嘀咕着,心里却已隐隐猜到他在做什么。
“阿尘,你先去睡吧。”
她朝阿尘挥挥手,自己则转身走进了厨房。
灶膛里还温热着。
方才煮粿条剩下的,那锅猪骨汤,还在用小火煨着。
她抓了一把尖米丸,扔进开水里,烫了片刻,捞进碗里。
又煮了几颗墨鱼丸和猪肉丸,再撒上金黄的蒜蓉和几片翠绿的香菜,最后淋上浓郁的猪骨汤。
一碗热气腾腾的尖米丸汤,大功告成。
她端着碗,踩着小凳,爬上后院的矮墙。
矮墙不高,但一手要端着这碗滚烫的尖米丸,另一手要攀上光滑的瓦片屋顶,着实有些难办。
她想将碗先放上去,自己再爬,却又怕一松手,碗就会滑下去。
正当她进退两难,僵立在墙头时,一只手,从屋顶伸下来,就着她的手臂轻巧地一拉,便将她整个人提了上去。
夏雨还是坐在刚才的地方,动也未动。
如果不是他脚边,正放着那碗尖米丸汤,阿香都有些不敢确定,刚才出手的究竟是不是他了。
“喂,大刺客,赏月呢?”
阿香走过去,坐在他旁边。
夏雨却不看她,兀自目光如鹰,警惕着周围的动静。
过了一会,才言简意赅地回了句,“巡夜,职业习惯”。
“那好吧,”阿香点点头,难得见他这么专注,她也不再嬉皮笑脸地打扰。
她把勺子递给他,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脚边的热汤。
“喏,给你的宵夜,尖米丸汤。通宵熬夜,最耗气血,得吃点热乎的。”
夏雨接过勺子,却没有吃,只是将勺子轻轻放进碗里。
“知道了,你去睡吧。”
他的声音依旧平静,但比刚才温和了一些。
阿香看着他紧绷的侧脸,轻声问:“夏雨,是不是,要出事了?”
夏雨沉默了片刻,才缓缓道:“不清楚,可能今晚,也可能明天。如果他有动作,左右不过这几天吧。”
这里的“他”,自然指的是王二爷。
忽然,他像一只发现了老鼠的猫,全身的感官都指向同一个地方。
墙角处,传来几不可闻的沙沙声。
“来了。”
他猛地伸手,按住阿香的后背,将她整个人按趴下,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短刃。
“什么?”阿香还没反应过来。
“待在这里,别动!”
话音未落,人已无踪。
阿香趴在屋顶上,这才看清,几道黑影,已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,翻进了后院。
当先几个,身形一晃,已不见了踪影。
还有两人扑向卧房,剩下一个径直进了厨房。
待出来时,手里赫然提着做菜的油壶。
这是要,杀人放火,毁尸灭迹?!
怎么办?阿尘还在房里睡着!
就在她急得想喊的瞬间,一道白色闪电,直直劈向那只去推房门的手。
是鹅子!
它张开双翼,用那足以拧断人手指的硬喙,对着这些不速之客就是一通猛啄。
“找死!”
那杀手显然没料到,一只狮头鹅会如此凶悍,啄得他手臂生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