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是那三两银子的赏格实在诱人,又或许是林都头那要吃人般的怒火骇住了众人,持弓的壮班们终于压下了最初的恐惧。
一个胆大的汉子率先咬着牙,猛地将上半身探出垛口,弓弦拉满,死死瞄着城下一个正挥舞锄头叫骂的最凶的乱民。
只听“嘣”的一声弓弦震响!
那箭去得又快又急!城下那乱民起初还在跳脚大骂,突然声音戛然而止,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,只发出“呃…呃…”两声古怪的气音。
随即双手猛地捂住脖颈,那里正插着一支兀自颤动的箭矢。
他眼睛瞪得滚圆,充满了惊恐,身子晃了两晃,便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在地上,抽搐了两下,再没了动静。
城头上霎时一静,随即那射箭的壮班猛地跳了起来,声音都变了调:“射中了!都头!俺射中了!俺射死一个!”
旁边的赵小乙反应极快,上前就踹了他屁股一脚,骂骂咧咧道:“嚷嚷个屁!都头眼睛雪亮,看得真真的!少不得你那三两银子!都给老子稳住!照样子射!谁再瞎叫唤惊了贼人,老子先收拾他!”
有了第一个榜样,其他弓手眼睛都红了,纷纷效仿,大胆地将身子探出垛口,仔细瞄准下方混乱的人群,奋力开弓放箭。
一时间,弓弦嗡鸣之声不绝于耳。虽然依旧有不少箭矢落空,但命中率肉眼可见地提升!城下接连传来中箭的惨嚎声。
城头上更是此起彼伏地响起压抑不住的兴奋低吼:
“俺也射中一个!”
“那个穿蓝布衫的!倒了!”
“三两!哈哈!”
血腥的杀戮和银钱的刺激,迅速冲淡了恐惧。
城下的乱民起初凭着血气之勇一拥而上,待看到身旁方才还一同叫骂冲杀的同伴,转眼间便被城头上的箭矢射穿喉咙、钉死在地,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,染红了黄土。
他们那点可怜的勇气瞬间便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。当血勇褪去,剩下的便是最原始的求生本能。
有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怪叫,连滚带爬地扑向街边倒塌的货架、破损的门板后面,瑟瑟发抖地寻找任何能遮挡身体的掩体。
更多的人则彻底崩溃,发疯似的调转方向,推搡着、践踏着,只想离那不断落下箭矢的城墙越远越好,他们哭爹喊娘地朝着来路亡命奔逃。
方才还汹汹如潮的攻势,顷刻间土崩瓦解。
城头上的壮班弓手们正杀得兴起,眼见“移动的赏银”要跑,如何肯依?
有人急得跺脚,探出身子朝着下面大喊:“别跑!都别跑!跑快了爷爷瞄不准啊!”
更有那贪功心切的,生怕银子长腿跑了,索性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垛口,也顾不上什么瞄准,只顾着疯狂地开弓搭箭,朝着溃逃的人群背影胡乱射去,箭矢嗖嗖破空,也不知有几支能中的。
就这么的,乱民这毫无章法、全凭一股血气支撑的第一波进攻,竟这么稀里糊涂的被生生打了回去。
城墙下只留下十几具姿态各异的尸体、零星哀嚎的伤者,以及满地狼藉。
邓权兴奋地一扬拳头,重重砸在垛口上,朝着林峰喊道:“退了!退了!都头您看,贼人退了!被咱们打退了!”
周围不少丁壮和壮班也面露喜色,甚至有人发出低低的欢呼,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。
然而,林峰脸上却不见半分轻松。
他的目光越过了城下那些狼奔豕突、仓皇退却的乱民,死死盯住了远处。
在那里,始终有一拨人,约莫百十来个,一直静静地立在原地。
与前方溃散的混乱景象格格不入。他们未曾向前冲击,此刻也未见慌乱,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。
就在此时,城外一道略高的土坡上,也有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城楼。
陈二郎看着乱哄哄退下来的人群,急得满头是汗,扭头对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高迎祥道:“高大哥,你在看什么?这…这城怕是攻不下来了!”
高迎祥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远处的安寨县城楼,尤其是那面依稀可见的“林”字旗。
他仿佛没有听到陈二郎的焦急,直到陈二郎又追问了一遍,他才缓缓收回目光,语气里带着一丝凝重:“没想到…这城里反应如此迅捷…”
陈二郎一听更急了:“那大哥,我们现在该怎么办?”
高迎祥摇了摇头,“先退了。”
“退了?!”陈二郎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,猛地跳了起来,眼睛瞬间红了,“大哥!我一家老小的血仇难道就不报了?!那么多乡亲就白死了?!”
高迎祥转过头,目光落在陈二郎脸上,语气加重了几分:“二郎!报仇不是送死!你看看下面!”他指着那些狼狈不堪、哭爹喊娘的溃民,“只凭一腔血勇,是撞不开这高墙铁门的!要想破城,得用脑子!”
他拍了拍陈二郎的肩膀,语气放缓,“听我的,先退下去。等孟良崮,胡庄那几部人马到齐,咱们在来打一打这安寨城。”
城楼上的欢呼声、叫嚷声如同涨潮般此起彼伏,这胜利的喧嚣自高高的城墙蔓延而下,迅速传遍了城内的大街小巷。
不少原本紧闭门窗、提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