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看得极其专注,谢家人和沈砚都安静地等待着,没有人打扰她。
良久,谢秋芝终于合上了书稿的某一页,她抬起头,看向自己的家人,带着征询。
谢广福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对女儿能力的信任,他微微点了点头,表示不管你做什么决定,老爹都支持你。
谢锋眉头微蹙,他总觉得沈砚此人深不可测,与妹妹合作福祸难料,但当他接触到妹妹的目光时,清晰地看到了那里面闪烁的、强烈无比的渴望和创作冲动——她很想画!非常想!最终,他还是缓缓点了点头,选择尊重妹妹的意愿。
谢文早已被《浮世录》的内容深深吸引,还沉浸在方才偷瞄到的几段文字里,根本没注意到谢秋芝的目光。
李月兰则对着女儿做了一个“别看我,看我我也不懂,你自己决定”的无奈又宠溺的表情。
得到家人默许的谢秋芝,看向沈砚,眼神坚定
“沈大人,这《浮世录》的配图插画……我想试试,我想现在就为您现场画一幅草图,看看是不是您想要的那种风格和感觉。”
沈砚心中惊喜“如此甚好!拭目以待!”
谢文反应最快,立刻跳起来跑回窝棚,小心翼翼地捧出了自己的笔墨纸砚,就这,还是在松墨斋买的呢。
谢秋芝铺开纸,并没有用毛笔,而是选了自己常用的炭笔。
她没有丝毫犹豫,笔尖落下,手腕运转,或勾勒,或皴擦。
她画的并非书稿内的具体场景,而是《浮世录》的封面草图!
只见一方巨大、古朴、威严的印章居于画面中央,印文正是“浮世录”三个苍劲大字,这也是这本书的名字。
然而,这象征着权威与正统的朱印,边缘却布满了清晰可见的、狰狞的裂痕!
最为精妙的是,那些裂痕之中,是密密麻麻、栩栩如生的微观景象漕运船只首尾相接,运粮车马川流不息,其间夹杂着形态各异、神情生动的人物缩影,有趾高气昂的官吏,有艰辛劳作的民夫,有面露菜色的饥民,有冷眼旁观的看客……世间百态,尽藏于此裂痕之中!
整幅画作仅仅是黑白配色,却通过极致的光影对比和线条疏密,营造出了惊人的立体感和视觉冲击力。
它传达出的意图无比清晰印章代表朝廷无上权威,而裂痕则象征着政策与律令在落地执行过程中的断裂、扭曲与私弊丛生。那些裂痕中的百态缩影,正是被这“完美印章”自身崩口所倾轧却又顽强存在的真实浮世,完美暗示了书中即将揭示的风云诡谲与深刻矛盾。
沈砚屏息凝神地看着,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。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书籍封面的所有认知界限!
这不仅仅是一幅画,更是一个浓缩的寓言,一个尖锐的批判,一个极具震撼力的视觉符号!
他岂止是满意,简直是无比的满意!惊喜万分!
谢秋芝缓缓放下笔,轻声道“现在只是墨稿,如果要正式绘制,配色可用宫墙朱、淡米黄、深墨黑三色为主。朱印用宫墙朱,庄重威严,底色用淡米黄,模拟陈旧纸张,承载历史的厚重感,裂痕中的缩影及标题字用最深沉的墨黑,突出细节与重量感。整体色调会显得大气典雅,却又暗藏汹涌。”
沈砚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内心的激荡,目光灼灼地看向谢秋芝,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
“画,非常好!远超预期!构思、技法、寓意,皆堪称绝妙!我果然没找错人。”
他顿了顿,神色恢复了几分属于玄策卫指挥使的冷静与郑重,开口道
“既然秋芝姑娘已展现如此诚意与实力,那么接下来,该说说我给出的条件了。”
沈砚并未立刻抛出为谢秋芝量身定制的条件,而是告知了他之前招募其他画师给出的画资的标准。
“如今户部画院与江南各大书坊招募画师,尤其是为官家修典籍或大型丛书绘制插画的通行价码与规矩。”
他稍作停顿,然后缓缓道来
“炭稿草图,每幅纹银三两。若是上色完成的画作,每幅纹银六两。整本册子的交稿限期通常不超过九十日,逾期一日,扣银一两。画师作画期间,食宿由官家承担,但须入驻指定府邸或工坊,门禁随官府的钟点,不得随意出入。所有画作禁止翻刻,画师不得私用、另售。”
说完,沈砚语气微微一顿,补充道“以上,乃是现今画师顶级酬劳,我这本《浮世录》的插画,亦是许多画师争破头想得到的活计。”
谢广福心里咯噔一下,这价格听起来确实很香,对于普通画师而言绝对是高价。
但那条“入驻指定府邸或工坊,门禁随官府的钟点,不得随意出入。”简直是把人当成了作画的匠户,锁在深宅大院里,毫无自由可言。
这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,他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安定下来,绝不可能让女儿再去那种地方被困住手脚。
然而,还没等谢广福组织好语言提出异议,沈砚话锋一转,目光重新落在谢秋芝身上,说出了他真正的方案
“然,秋芝姑娘画技超凡,立意高远,非寻常画师可比,我愿以‘超名家’之礼相待,若姑娘愿意为《浮世录》执笔,条件定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