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看着宋清远,“这个人,必须要有大才,要有见识,要能服众,还要能理解并推行我和谢爷想要建造的这个军城的理念。我和谢爷商议过,纵观全城,唯有你宋状元,是最合适的人选。您就是我们在找的城主!”
“城主”二字,敲在宋清远的心上。他彻底愣住了,看着沈桃桃,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。
他从未想过,自己在这流放之地,竟还能被赋予如此重任。
沈桃桃不容他多想,继续加码,“所以,宋状元,这用人之事,本就是您这位准城主的份内之责。从现在起,您就得自己抓起来了。这份计划章程,就是您的第一道考题。写好了,咱们就按章办事,彻底理顺这军城的人力乱局。”
她说完,也不给宋清远再犹豫推辞的机会,转身就去逗正吃得香的小七月:“小七月,鱼丸好吃不?以后让你夫君当了城主,天天给你买鱼丸吃。”
宋清远看着沈桃桃轻松的样子,心中波涛汹涌。有惶恐,也有想要施展抱负的悸动。
他深知这份担子有多重,也明白其中的风险。
但沈桃桃和谢云景的这份知遇之恩和毫无保留的信任,让他无法拒绝。
他沉默了片刻,眼神逐渐变得坚定。
他对着沈桃桃,郑重地拱了拱手,“沈姑娘既然如此信任,清远必竭尽所能,不负所托。”
烛火在案头摇曳,将宋清远清瘦的身影拉得细长。
他伏案疾书,笔尖划过粗糙的麻纸,发出沙沙的轻响,窗外是宁古塔沉寂的夜,偶有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畜牧区牲口的哼哧声传来。
他详细写下第一条,墨迹浓重。除了白天和沈桃桃说的那些之外,还加入了具体的细节。
军工厂为甲等招人,需通过三重考核:
一要体能优于其他人,能连续抡动三十斤重锤一炷香,臂稳不颤。二要识得常见金属料性,懂基本淬火,锻打要领,或有显著天赋者,三要身家清白,无通敌之嫌,需有甲等人员作保。
一经录用,即签死契,?终身服役于军工序列,不得转投它业,所学所知皆为军城绝密。
待遇方面给到最高,除了日常工分翻倍,完成紧急军务还另有厚赏。
但同样的,若有违契者、泄密者,以叛城论处,格杀勿论。
写至此处,宋清远笔尖顿了顿,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,仿佛能看到狄戎营地的篝火。
他知道,这看似严苛至不近人情的条款,是保护军城唯一的办法。
其后,他又依次拟定乙等招人规则,如砖窑、大型工坊。丙等,如畜牧、木工、普通垦荒的章程,明确了各等的工分待遇,晋升路径及其对应的责任。
例如,乙等需考核熟练度与效率,丙等则更重勤勉与责任心。
章程力求公正透明,使付出与回报相匹配。
天光微熹时,章程终成。
宋清远仔细吹干墨迹,将其呈送至谢云景的案头。
谢云景一夜未眠,正对着边境地图凝思。
他接过章程一行行扫过。当看到“甲等”条款时,他眼神未有丝毫波动,反而在看到那“独立院落”“家眷优待”时,微微颔首。
读到末尾“叛城论处,格杀勿论”八字时,他猛地提起朱笔,在章程末尾挥毫写下一个遒劲大字:“准。”
笔锋凌厉,透着一股铁血意志。
“即刻张榜。”
军城公告处,新鲜出炉的章程墨迹未干,便被贴于最显眼处。
那白纸黑字,加盖了镇守使朱印的告示前,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。
识字的人高声念诵,不识字的人焦急地打听,议论声如沸水般炸开。
“终身不得转业?这……这不是卖身为奴吗?”
“工分翻倍!还优先分房!瞧,像许琛那样还能分个最宽敞的房子!”
“家属看病娃儿读书都有照应?这倒是前所未有……”
“叛城格杀?嘶……这代价也太大了!”
有人咋舌于严苛,有人眼热于待遇,更有人从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,军城,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,凝聚着核心力量。
宋清远远远站着,听着众人的议论,面色平静。
他知道这只是开始,巨大的利益与严苛的束缚如同天平两端,已经在每个人心中剧烈摇摆。
翌日清晨,铁匠铺外的空地上人头攒动。
闻讯而来的,无论是试图改变命运或是单纯看热闹的人,排起了蜿蜒的长队。
周莹一身短打,她身旁站着两名老匠人,面无表情,如同门神。
考核,正式开始。
第一关:体能。场地中央放着一柄硕大的铁锤,锤头黝黑,不下百斤。
“能连续抡动此锤,击打铁砧五十次,动作不走形,气息不乱者,过!”周莹声音洪亮,只看实力,不说废话。
排头的壮汉啐口唾沫在手心,奋力提起大锤,嘿呦嘿呦地抡了起来。
前十下虎虎生风,二十下后速度渐缓,三十下已是面红耳赤,青筋暴起,到四十下时手臂颤抖如筛糠,最终在四十五下时脱力,铁锤“哐当”一声砸在地上,引来一片唏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