暖轿稳稳停在金銮殿西侧门前。
采颉搀扶着南瑾步下轿辇,却足才沾地,就听采颉‘哎呀’一声,懊恼地蹙起了眉。
南瑾侧首看她,“怎么了这是?”
采颉急道:“奴婢真是糊涂了!光顾着和娘娘玩笑,竟把顶顶要紧的正事儿给忘了!”
她满脸自责,“奴婢忘了拿您亲手做给二皇子的那套寝衣了!您念着要在除夕夜送给二皇子当节礼,早三个月就开始忙碌,这心意可丢不得!奴婢这就回去取来。”
说着转身就要走。
南瑾看着她急切的模样,脑海中倏然闪过她与进礼生前所见最后一面的场景。
那时进礼也说是他糊涂忘了带伞,急匆匆地折返回去。
那一去,便再也没能回来。
于是南瑾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抓紧了采颉的胳膊,摇头道:
“姐姐今日都不一定来呢。落下便落下了,不是什么大事。明日正月初一,我赶早送去给姐姐便是。”
“可是娘娘......”
“好了,别惦记着这些了。今日夜宴的诸多细节还需咱们盯着,先进去吧。”
在南瑾的印象中,这一年的除夕宫宴格外的热闹。
不仅平日里惯见的王公贵胄济济一堂,就连长年远行在外的端王,以及封地偏远的容王、贤王,也都携着家眷王妃,风尘仆仆地赶赴上京,共贺新岁。
夜宴伊始,南瑾坐在左侧下首首位,她身旁紧挨着的便是御座上的沈晏辞。
这样的位置,从前从来都是邵绮梦的专属,如今却也轮到了她。
望着眼前觥筹交错,南瑾不免有些恍惚。
犹记初入宫时第一次参加宫宴,还是邵绮梦为太后操办的寿宴。
那时这后宫还是各花各颜色,如今想来,多少唏嘘。
因着知笙长久闭宫静养,此次除夕夜宴的一应筹备操持,皆由南瑾经手。
宴启不久,荣嫔便相敬南瑾一杯,
“你此番安排得当真是极好。处处妥帖周到,倒是比从前贵妃协理六宫时更显用心。不似她,只知用金玉堆砌,满眼奢靡,到底失了心意。”
“荣嫔姐姐当真以为这些都是我的心意?”南瑾掩唇低低道:“不瞒姐姐,这些心思一应都是皇后娘娘的意思。我这些日子日日去凤鸾宫请安,多半时辰都是在听娘娘吩咐这些。我原不过是依着皇后娘娘的吩咐,有样学样,照做了罢。”
荣嫔略略颔首,“原是如此。皇后娘娘当真是用心了。只是不知娘娘凤体可好些了?今日这般喜庆热闹,不知她会不会来?”
南瑾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了一眼上首御座。
沈晏辞正与几位王爷推杯换盏,谈笑风生,
他眉宇间尽显洒脱欢愉,似乎对知笙是否会出席并不甚在意。
于是南瑾敛回目光,郁然一笑道:“外头天寒,皇后娘娘凤体初愈,应是不会......”
——“皇后娘娘驾到!”
殿外,一声内监尖细嘹亮的通传声,截断了南瑾的话。
殿内的丝竹歌舞之声渐次停歇。
众人目光齐齐向门前探去。
当南瑾见到知笙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光晕与殿内灯火交汇处时,她几乎怔住了。
不是因为有所异常,而是她极少见到知笙如此盛装华服的模样。
知笙身披明黄镶滚的正红朝服,宛如朝霞裹挟着旭日而来。
这身皇后朝服与从前的样式有大不同,瞧着像是新制的。
金线盘绣九层云纹,孔雀羽捻成的丝线织出百鸟朝凤的图案,凤凰引颈展翼,随步动摇曳生辉。
翟衣广袖垂落,层叠蹙金裙裾逶迤三尺,每一道褶皱里都暗藏玄色瑞兽纹。
乌发挽作九鬟望仙髻,赤金点翠嵌宝凤冠压顶,两侧八尾小凤簪斜飞,鬓边斜插赤金累丝嵌红珊瑚鸾鸟步摇,细碎金叶与珊瑚珠链相映成趣。
额前又贴金箔花钿,绘如意云纹。双眉用螺子黛描画成远山含黛之形,唇染上好的胭脂膏子,色如初绽照殿。
耳垂明月珰,颈佩东珠串,珠光宝气流转间,只觉人面如玉,山河皆成衬景。
更令人惊异的是她的气色。
面颊红润,眸光清亮,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婉笑意,全然看不出半分久病初愈的模样。
她迎着众人的瞩目参拜,目不斜视,一步步端然走向上首御座。
行至沈晏辞面前,才微微屈膝,含笑施礼,
“臣妾给皇上请安,皇上万福金安。”
沈晏辞亦是含着温煦的笑,极其自然地牵起知笙,将她引至自己身侧并肩坐下,语气亲昵关切,
“外头寒气重,皇后一路行来,可冻着了?”
知笙含笑摇头,解释说:“臣妾一切都好。只是今年恰逢皇上本命之年,臣妾在宫中焚香祈福,一时耽搁了时辰,这才姗姗来迟,扰了皇上与诸位宗亲的兴致,实属不该。”
她那样端然得体,面向满殿宾客,仪态万方地举杯道:
“今日家宴,本宫来迟,自当罚酒一杯,权当讨个喜乐,愿来年国泰民安,风调雨顺!”
一语落,她毫不犹豫地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