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双双是最后一个来的,步伐缓慢,进门时脸上没什么表情,蘑菇头下的那双眼睛透过黑色圆形眼镜框打量着陈秋铭,带着明显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。
“陈老师。”她的声音平淡无波。
“穆双双同学,请坐。作为副班长,谈谈你的工作吧,或者对班级有什么看法?”陈秋铭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。
穆双双坐姿拘谨,回答像是提前准备好的套话:“在温老师和系领导的指导下,班级工作一直正常开展。同学们基本能遵守纪律,完成学习任务。我的工作主要是协助温老师……嗯,现在是协助您,处理一些日常事务,监督同学们的行为规范。”
她的话滴水不漏,完全回避了任何个人看法和评价,甚至刻意提到了“系领导”和“温老师”。陈秋铭能感觉到一堵无形的墙立在他们之间。
“我看了些之前的记录,好像班里同学受到处分的情况不少?”陈秋铭尝试切入具体问题。
穆双双的眼神闪烁了一下,立刻回答道:“都是个别同学违反了校规校纪,温老师和潘主任也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,是为了维护整体的纪律。”她把责任完全推给了制度和上级,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。
陈秋铭知道问不出什么了,便结束了谈话。穆双双离开时,背影显得格外僵硬。陈秋铭在口袋里摸了半天,放弃了给她棒棒糖的想法。
送走所有班干部,陈秋铭靠在椅背上,陷入了沉思。从几位班干部的描述中,一个高压管理、缺乏活力、人际关系微妙(尤其是围绕穆双双)的班级图景逐渐清晰起来。这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。
他重新拿起那一摞处分决定备份,这一次,他看得异常仔细,不再只看结论,而是审视每一个细节。越看,他的眉头皱得越紧。
这些处分决定,事由大多鸡毛蒜皮到令人瞠目:
“在群里问老师问题。”
“在群里拍一拍其他同学。”
“在小群里议论老师。”
……
更让他心惊的是处分程序。几乎每一份档案里,都没有任何像样的调查取证材料。没有旁证笔录,没有情况说明,只有一份份笔迹稚嫩、措辞惶恐的“检讨书”,显然是学生被迫写下的。然后附上一张《学生违纪处分审批表》,上面往往只有班主任温宜“建议给予XX处分”的意见和系副主任潘禹会“同意”的签字批复。一套本该严谨规范、对学生影响重大的纪律处分程序,在这里变得如此简单粗暴,近乎儿戏,却实实在在地记录在学生的档案里。
陈秋铭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。他合上最后一份处分决定,靠在椅背上,揉了揉眉心。他看到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,但这冰山的冰冷与沉重,已经透过纸张传递了过来。
下午快下班时,系主任江芸来到了301办公室。
“秋铭老师,还没走?正好有个事。”江芸笑着说,“听说你刚来龙城,还暂时住在酒店?学校教职工宿舍比较紧张,不过男生宿舍楼那边正好有一间值班室,211,条件还行,就是需要和其他值班的老师共用。你要是暂时没找到房子,可以先搬过来住,也方便工作。”
这确实是眼前的一个实际问题,虽然张得民多次说要把他在某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借给他住,但他肯定是不愿意接受的。陈秋铭稍作思考便接受了:“谢谢江主任,给您添麻烦了。我晚点就搬过来。”
“没事,应该的。”江芸摆摆手,又看向办公室另一边,“翁老师,你和陈老师都是年轻人,又负责男生宿舍管理,你一会儿没事陪陈老师去酒店拿一下行李,帮他安顿一下。”
正在埋头写教案的翁斯桐闻言赶紧抬起头,有些拘谨地推了推眼镜:“哦,好的,江主任。没问题。”
下班后,翁斯桐开车带着陈秋铭去了酒店。翁斯桐话不多,有点害羞,但很热心,抢着帮陈秋铭拎那个最大的行李箱。
“陈老师……呃,铭哥,”他试着用更亲近的称呼,似乎觉得更顺口,“您东西不多啊。”
“就一些随身衣物和书,其他的慢慢添置吧。”陈秋铭笑了笑,“麻烦你了,小翁。”
“不麻烦不麻烦。”翁斯桐连忙说。
回学校的路上,两人聊了起来。陈秋铭发现翁斯桐虽然看起来腼腆,但谈起法律专业和学生时,眼神会发光,很有自己的想法,只是似乎不太自信。
“我刚毕业留校没多久,很多地方还在学。”翁斯桐不好意思地说,“潘主任要求比较严,很多事情都要按他的规矩来。”
“规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”陈秋铭随口应道,“关键要看规矩是为了方便管理,还是为了学生成长。”
翁斯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:“铭哥您说得对……其实我也觉得有些规定有点……但我不敢说。”他老实承认。
“慢慢来,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就好。”陈秋铭鼓励他。
到了男生宿舍楼211房间。房间不大,陈设和学生宿舍一样,四套上下铺,一张书桌,四把凳子,两个四开门铁皮柜,窗外能看到篮球场。其中靠近里侧的两个下铺已经摆上了被褥、枕头。
“211是系里的值班室,我和潘主任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