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起白雾者乃为瑞,冒青烟者是为吉?”
严嵩初看这句所谓“皇爷自梦中得来的谶语”,也是不明其意,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,
“这……黄公公,不知陶真人对这句谶语作何释义?”
严嵩口中的这位“陶真人”,正是嘉靖一朝深得皇上信任的老道士陶仲文。
如今的陶仲文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,非但自己凭借祷病祈福之功,官拜礼部尚书,特授少保,就连他的夫人、儿子、女婿和孙子也都封了爵加了官,所受宠信无人可出其右。
不过此礼部尚书,非彼礼部尚书。
只有严嵩一人的礼部尚书是实职,陶仲文则只是挂了一个虚职,可享等同礼部尚书的一品俸禄罢了。
这种一个堂部多个挂名尚书的情况在明朝极为常见,只是皇上破格提高亲信之人待遇的方式。
话说回来,正所谓术业有专攻。
依常理而言,皇上若真得了什么谶语需找人释义,也应该是先去找陶仲文,就算退而求其次,宫里也还有其他的方士可用,怎么都不该轮到他这个臭写青词的。
换言之,就算黄锦是私自询问,以图揣测圣意,那也是同样的道理。
何况自皇上登基以来,黄锦自伴读升为最亲近的御用太监,二十年来始终谨小慎微,从不与朝中大臣私下来往,与他更是泛泛点头之交。
而今日黄锦忽然私下将他叫住,又将皇上梦中得来的谶言如实相告,这事本就十分突兀。
因此仅是呼吸之间,严嵩便已察觉此事另有蹊跷。
“陶真人尚不知此事。”
黄锦本就是有心算无心,自然也是轻易察觉了严嵩的察觉,只淡淡笑道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
严嵩闻言若有所思,所以这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箴言,而是……皇上“无意”透露给他的旨意?
只是这旨意究竟是何用意呢?
礼部执礼乐、教学、宗教、民族及外交之政,皇上若私下有什么旨意,大抵脱不开这个范畴。
而最近几日能够惊动皇上的,似乎只有……这场殿试?!
可是……
严嵩不断默念着纸片上的字迹,冥思苦想
“起白雾者乃为瑞,冒青烟者是为吉……起白雾者……冒青烟者……怕是与什么人有关?”
“起白雾……起白雾……起白雾……究竟是什么?”
“冒青烟……冒青烟……冒青烟……鄢懋卿?!”
随着不断默念,一个自昨日起已经在他耳边被提及了无数次的名字猛然挤入脑海。
虽然顺序不同,但每一个字的读音都对得上。
难道皇上的旨意与鄢懋卿有关?
那么“冒青烟者是为吉”的意思是……庶吉士?!
“难不成皇上这是指示我动用一些手段,将鄢懋卿选做庶吉士?”
这个念头一出来,立刻就被严嵩下意识的否定!
不应该啊!
不可能吧?
在今日传胪仪之前,皇上应该根本就不会知道世上有这么个人。
而在今日传胪仪之后,就算此人哗众取宠,终于进入了皇上的视线,那也只会因换来皇上的厌烦,自此永无出头之日,又怎会如此指示于我?
除非……
严嵩不由又想起了鄢懋卿的那封殿试答卷。
倘若皇上已经知道了鄢懋卿那封殿试答卷中的内容……似乎就有了那么一丝可能。
这种事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发生,没准儿哪个读卷官已经私下向皇上禀告,又或是某个殿试时的巡绰官恰巧看见,亦有可能上达天听。
对了,还有翊国公郭勋。
郭勋昨夜既能命人前来招拢鄢懋卿,未必便没有可能私下向皇上举荐此人。
在以上前提下,再细细想来。
鄢懋卿这三个字似乎都有可能成为一个受皇上重视的理由!
据严嵩所知,当今皇上对官员的名字也极为看重。
曾有个叫吴鹏的官员,只因“鹏”是神鸟名,便被皇上认为僭越,被迫改名之后还被贬为地方县令,暗示吏部终身不得擢为京官。
六年前殿试时还有一个姓“哀”的贡生,本来已经被皇上点了探花,却又在揭开弥封之后,被皇上以为姓氏不祥,直接暗示读卷官将其从一甲降到了三甲。
而鄢懋卿的名字,正好与“冒青烟”三字同音。
若皇上的这句“谶语”正如他此刻猜测的这般,那么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。
而黄锦既然前来向他传达这句“谶语”,恐怕也不会一无所知……
如此想着,严嵩终于抬起头来,却又故意作迟疑状沉吟道
“黄公公,在下私以为,这‘起白雾者’与这‘鄢懋卿者……’,不不,是‘冒青烟者’,两者兴许指的是两种即将现世的祥瑞。若此等祥瑞日后得以应验,便是天昭当今皇上仁爱有道,故世治而民和,志平而气正,则天地之化精而万物之美起,正合天人感应之理。”
不愧是皇爷如今最青睐的青词代笔,咱家甘拜下风!
黄锦闻言顿时在心中暗叹了一声。
不过最重要的还是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