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雨淋落,血迹斑斑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。
吴桐刚掀起营帐门帘,浓重的血腥混着腐臭气息扑面而来。
角落里,一盏油灯映出满地残红,血水在草席和泥洼间蜿蜒成河,几名军医正用烧红的铁钳,烙着俯拾皆是的溃烂创口。
皮肉烧焦的滋啦声混合着惨叫,刺破此起彼伏的呻吟声。
吴桐看到,两个浑身是血的伤兵在争夺最后半瓶烧酒时,撕开了对方身上的绷带,登时露出爬满蛆虫的腹腔。
而抢到酒的那个伤兵,一口酒还未下肚,动作却突然静止,然后颓然倒了下去没了声息,雨水混着血水,渗进身下发黑的稻草堆里。
这时帐外传来马蹄踏碎水洼的声响,垂死者们听了,纷纷拼尽力气爆发出咒骂。
吴桐回头望去,只见一辆堆满尸体的驴车从门前经过,腐烂的肠肚挂在车板边,在暴雨中拉出细长的血丝。
蹄声渐远,孤灯如豆,映照着下方那名伤兵颤抖的手——那只手正死死攥着半块发霉的饼,指缝间还嵌着刚从战场上的尸体嘴里掰下的金牙。
眼前的人间惨状看得吴桐惊心动魄,随后进帐的王太医倒是颇为气定神闲,他打量了一眼身旁脸色惨白的吴桐,一句“少见多怪”脱口而出。
这时,袁忠走进了大帐,在他的身边,还跟着一名陌生的年轻将领。
和身披轻甲内穿官袍的袁忠不同,这位年轻将领浑身披挂整齐厚重,显然大战之余还没来得及卸甲休息。
只见他身披青布铁甲,头戴钵胄,甲面缀火漆铜钉,盔顶红缨高耸,浑身上下尽是凝固的血渍。
他神情坚毅,血迹和尘土蒙满了脸,一双明眸正审视着眼前的王太医和吴桐。
“蓝百户。”袁忠开口道“方才我帐外交代的,你可都听明白了?”
这位姓蓝的百户面色有些隐怒,他低声说“我这先登营仅剩的四十二位兄弟,不是赌桌上的棋子!”
“蓝朔楼!”袁忠提高了声调,厉声回道“你身为侯爷义侄,更应替侯爷分忧!等你什么时候坐上我这个千户位子,什么时候再去找侯爷讨价还价!”
蓝朔楼的脸色更加难看了,他阴沉着脸,对王太医和吴桐比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看着二人进帐,躺在地上的伤兵们都转过头好奇地打量着他们。这时,突然不知是谁喊了句“这位老神仙……就是王太医啊!”
一时间,整座大帐响起了惊呼声,所有人都奋力支起身子,对着王太医砰砰磕头,大声喊着“王太医救命啊!”“求求王太医救救我!”……
王太医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,目光扫视着不停跪拜的人群,过了半晌,他伸手轻轻一点,指向了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小伙子。
这小伙子腹背中了三箭,箭杆已被折断,箭头还扎在身体里。他腹部还被狼牙棒撕开了,正用一个篾筐扣在肚子上,装着流出来的肠子。
王太医的挑选,可谓有的放矢,这个小伙子的伤势即不算最重,但也绝不算轻了。
药童药女见状,上前把那个小伙子搀了起来,那个小伙子像中了头奖般一脸惊喜,周围的人更是羡慕得眼眶发红,更有甚者,还扑上前去拉药童的衣摆。
药童厌恶地躲了一步,尖着嗓子说道“家师能治一人已是开恩!其他人别来沾边!”
看着王太医带人离去的背影,吴桐叹了口气,他看着眼前这几十位眼巴巴的伤兵,眼眶不禁有些发酸。
见吴桐迟迟不动,一旁的袁忠出言提醒“道长,该你挑了。”
“不挑了。”
吴桐攥着拳头,轻轻回答。
“嗯?”蓝朔楼闻言一怔。
“不挑了。”吴桐抬起头,一字一句地说道“我都救!”
“什么?”此言一出,袁忠和蓝朔楼齐齐一惊,地上横七竖八的伤兵更是瞪大了眼睛,盯着这位衣衫褴褛浑身雨水的年轻道士。
突然,蓝朔楼大步走上前来,对着吴桐就是躬身一拜!
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可把吴桐吓了一跳,他赶忙架住蓝朔楼的胳膊,不想蓝朔楼就是不肯起来。
经蓝朔楼这么一带头,后面的伤兵们全都呼啦啦转向了这边,对着吴桐跪下磕头。
“小将无以为报,请先生受此一拜。”蓝朔楼埋着头,即便如此,依然听出他的声音在颤抖“就凭先生肯救我这营兄弟性命!您……就是菩萨!”
这个时候,他就是荒年谷,别管谷子多么粗粝,在饥荒年人吃人之时,能分你一捧救命粮的只有他;
他就是及时雨,别管是哪条龙王,在大旱千里之时,能顶着千刀万剐的天条,给你带来春雨的也只有他!
“医者……父母心……”吴桐哽着嗓子,悄声说道。
就这样,没有片刻休息,吴桐投入到了紧张的抢救中。
所幸在场还有几名军医,不过看着他们手里黑乎乎的刀子和烧红的铁钳,吴桐觉得他们更像一群屠夫。
“先分三列!”吴桐拿出自己的手术器械,指挥着几名军医,声音犹如裂帛“一列创口见骨但神志清醒者;二列意识模糊者;三列……肠穿肚烂尚能喘气者!”
见几名军医还懵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