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凌晨。天色未明,东方只泛着一丝鱼肚白。春分后十五日,清明。历阳城西。一座巨大的墓园静静地矗立在晨雾之中。这里没有寻常墓地的阴森,反而透着一股肃穆与庄严。高大的石碑上,龙飞凤舞地刻着四个大字——忠士墓园。这是赵锋耗费巨资修建的。用以安葬所有为他战死的,有功之士的陵园。四个字也是他亲自提笔,自创的赵体(瘦金体)!此刻,墓园前的广场上,黑压压地站满了人。赵锋一身玄色常服,站在最前方。他的身后,凌仓、张豹、郑茂、钱正……上百名校尉以上的将领,皆身着戎装,神情肃穆,静立如松。没有喧哗。只有晨风吹过衣袂的猎猎声。赵锋从亲卫手中接过一坛烈酒,亲自打开泥封。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。他走到一座巨大的无名石碑前,将酒液缓缓倾倒在地。“敬,所有为大业战死的弟兄!”他的声音不高。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。随后,他接过一捆点燃的艾蒿。青烟袅袅,带着特有的草木清香,飘向天际。做完这一切。赵锋转身,对着身后的将领们微微挥手。“都去吧,看看你们的弟兄。”上百名将领齐齐对着赵锋抱拳。而后默然散开,走向那一排排整齐的墓碑。赵锋没有动,他的目光穿过人群,落在了一座稍显偏僻的墓碑上。钱正跟了上来。在他们身后,还跟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。妇人眼眶红肿。怀中的三岁孩童则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,好奇地打量着四周。他们走到了刘承的墓前。墓碑上,刻着“刘承之墓”几个大字。看到墓碑的瞬间,那妇人再也忍不住。捂着嘴,无声地啜泣起来。怀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悲伤,小嘴一瘪,也想哭。却被赵锋轻轻摸了摸头,又把眼泪憋了回去。钱正的眼圈也红了。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蹲下身。开始用力地拔着墓碑周围刚刚冒头的杂草。一边拔,一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,絮絮叨叨地念着。“老刘,你他娘的……走得倒是干脆……弟妹和孩子,你放心,有我一口吃的,就饿不着他们……”“主公仁义,给你儿子留了进军校的名额,将来出来也是直接进入主公的亲卫营。可老子……老子不能让你就这么算了!”“这次出征,我他娘的怎么也得给你挣个爵位回来!不,挣俩!我儿子一个,你儿子一个!”“你等着,等主公当了皇帝,我再给弟妹挣个诰命夫人!让你在下边,也风风光光的!”他拔草的动作越来越用力。仿佛要把所有的悲愤和决心,都发泄在这片土地上。赵锋静静地看着,没有打扰。他拿起一块干净的布。仔细地擦拭着刘承的墓碑,将上面的每一丝灰尘都拭去。赵锋抬起头,环顾四周。偌大的墓园里,上百座墓碑前。几乎都在上演着同样的一幕。那些在战场上杀伐果断、铁骨铮铮的汉子。此刻都像钱正一样,蹲在自己昔日袍泽的墓前。或低语,或沉默,或擦拭着墓碑,为他们的家人送上慰问。这里安葬的,是他们的过去,是他们的兄弟。也可能是未来的自己!一股难言的情绪在赵锋胸中激荡。他望着这满园的忠骨。望着远处连绵的寿岳山脉。轻声道:“血肉头颅筑铁墙,寿岳永留忠骨香。”声音不大,却如洪钟大吕,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不远处。随行而来的李伯智与夏侯昱闻言,皆是浑身一震。两人对视一眼。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极致的震撼。好诗!好一个“血肉头颅筑铁墙”!好一个“寿岳永留忠骨香”!此句一出。这满园忠魂,便有了千古流芳的归宿!两人不敢怠慢。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纸笔,将这句诗恭恭敬敬地记录下来。他们知道,这句诗。必将与主公的霸业一起,名传千古!……祭奠结束。所有的将领重新集结,离开了忠士墓园。来时的沉重与肃穆。已经化作了每个人眼中熊熊燃烧的战意。赵锋跨上战马,没有再回军营,而是径直回了家。推开府门。一股淡淡的馨香扑面而来。庭院里。陈卿舒、叶芷怡、吴念薇、林清月……所有女人,都静静地站在那里。她们没有说话。只是用那饱含着千言万语的目光,迎接着自己的男人。她们知道,今天,夫君就要出征了。陈卿舒走上前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