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里之外,凤阳县。
与军区大礼堂内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荣耀截然不同,县武装部的办公室里,气氛却有些凝重。
杜国周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,粗糙的大手在裤腿上蹭了蹭,咧着嘴大步流星地走到办公桌前。
“部长,啥好事儿啊?把我从乡下火急火燎地叫回来,电话里还神神秘秘的!”
武装部部长王德成没抬头,只是将桌上一份盖着红头印章的公函,用指尖推到了杜国周面前。
“大好事,天大的好事。”王德成这才抬起眼皮,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。
“还记不记得你去年从石水沟招的那个兵,叫王全胜的?”
“王全胜?”杜国周一愣,随即一拍大腿。
“咋不记得!那小子,机灵着呢!他咋了?在部队犯事儿了?”
杜国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这兵是他亲手拍板招上来的,真要出了岔子,他脸上也挂不住。
王德成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抹罕见的笑意,指了指那份公函。
“犯事儿?他犯的事儿可大了去了。你自己看。”
杜国周狐疑地拿起那张薄薄的纸,只扫了一眼标题,呼吸就猛地一滞!
那双常年在乡野间奔波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,瞬间迸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。
“抗洪抢险……授予二等功?!”
杜国周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,震得搪瓷茶杯里的茶叶末子都跳了起来。
“二等功!这小子是给老子长脸!”
自己亲手送出去的兵,居然在部队里立下了这等天大的功劳!
这比他自己得了嘉奖还要让他激动!
那股子发自肺腑的骄傲,让他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花。
可笑着笑着,杜国周的眼圈却毫无征兆地红了。
他猛地吸了吸鼻子,声音也哽咽起来
“还好人是囫囵个儿的,老子可不想再跑去乡下送那玩意儿了……”
王德成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,化作一声长叹:“谁想呢?可南边那仗还没打完,国家需要,总得有人上。”
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沉重下来。
两人都想起了去年,杜国周亲自将黄世成的烈士通知书和抚恤金送到黄家时的场景。
那撕心裂肺的哭声,仿佛现在还回荡在耳边。
“咱们能做的,也就是尽量把后勤工作做好点,让英雄流血不流泪,也让他们的家人能有个依靠。”
王德成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票据。
“当年黄世成牺牲那会儿,县里确实紧张。现在,总归是比那时候强点儿了。我刚跟上头申请了一批物资和经费,你这次下去,正好一起给黄家送过去。”
杜国周接过票据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“米面各一百斤,豆油三十斤,外加二百块钱现金。”王德成交代得仔细。
“我特地批的豆油票,县里榨油厂就能换。这玩意儿金贵,直接给油,我怕他们家舍不得吃,放坏了。给票,让他们随吃随换,新鲜。”
“部长你想得周到!”杜国周将票据小心翼翼地揣进内兜。
“还有一件事。”王德成指了指墙角,那里靠着两块用红布包裹着的长条形木板。
“这是我让县木器厂连夜赶出来的,一块是光荣烈属,给黄家的。另一块……”
他的目光重新落到那份公函上。
“是二等功臣之家!给王全胜家的!你这次去,必须给我敲锣打鼓地送过去!要让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看看,咱们凤阳县出去的兵,是什么样的好汉!”
“得嘞!保证办得漂漂亮亮!”杜国周一挺胸膛,浑身充满了干劲。
从县里出来,杜国周马不停蹄,先拐了个弯,去了王家寨。
他没直接去石水沟,而是先找到了王秀莲的父亲,王兴旺。
当王兴旺听完杜国周带来的消息,整个人都懵了。
半晌,他才反应过来。
“全胜那娃立了二等功?!”
“千真万确!县武装部下的正式通知,还能有假?”
“哎哟我的老天爷!”王兴旺乐得合不拢嘴。
“我就说嘛!我就说全胜那娃不是池中之物!我这门亲事,真是说对了!太对了!”
这一下,可不光是铁饭碗了,这是金饭碗啊!
以后他闺女嫁过去,那就是功臣家属,走到哪儿腰杆都挺得笔直!
杜国周没多留,心里还记着正事。
他直接去了乡政府,找了两辆手扶拖拉机,让人扯上红布,挂上彩花,车头上还绑了个大红绸子球。
“突突突突……”
两辆披红挂彩的拖拉机,一辆载着米面油,一辆载着杜国周和几个民兵,敲着一面破锣,浩浩荡荡地朝着山沟里开去。
这阵仗,立马吸引了沿路所有人的目光。
“这是干啥去?”
“看那方向,是往石水沟那边去的,八成又是去黄世成家吧?唉,那娃子,可惜了……”
乡亲们都下意识地以为是给烈士家属发抚恤品,纷纷摇头叹息。
此刻,正在自家院门口喂鸡的刘淑英,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