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河湾的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,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林砚蜷缩在冲锋舟的角落里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手榴弹,金属外壳的冰冷透过薄薄的军装渗入皮肤,却驱不散他掌心的汗湿。
“还有三分钟抵达对岸。”&bp;班长老王的声音压得极低,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,只泛起微小的涟漪便消失在湍急的水流声中。他嘴里叼着的烟头明明灭灭,在黑暗中勾勒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,额头上那道在淮海战役中留下的疤痕,此刻像一条蛰伏的蜈蚣。
林砚点点头,把目光投向远处的河岸。阴河湾以河道曲折闻名,据说从高空俯瞰,整个河道就像一条扭曲的蛇,而他们即将登陆的这片滩涂,恰好是蛇头的位置。岸边的芦苇荡在夜风中摇曳,发出沙沙的声响,像是无数只手在轻轻拍打。偶尔有萤火虫从草丛中飞起,微弱的光芒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。
“记住,登陆后保持肃静,按照预定路线推进。”&bp;老王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三排已经提前半小时出发,负责清理岸边的哨兵,我们的任务是占领西侧的高地,为后续部队建立防线。”
林砚深吸一口气,空气中弥漫着水腥味和泥土的气息,混杂着芦苇腐烂的味道。他紧了紧手中的步枪,枪托上的木纹已经被磨得光滑,那是无数次握枪留下的痕迹。这把枪是他从国民党军队手中缴获的,枪身上还能看到模糊的编号,提醒着他曾经的经历。
冲锋舟在水面上悄无声息地滑行,船头破开水面的声音被水流的嘈杂掩盖。林砚能听到身后战友们均匀的呼吸声,每个人都像一张拉满的弓,紧绷着神经,等待着命令的那一刻。
突然,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,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。林砚的心猛地一紧,下意识地握紧了步枪,手指扣在了扳机上。老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侧耳倾听着。
几秒钟后,声音消失了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老王皱了皱眉,低声说:“可能是野兽,保持警惕。”
林砚松了口气,但手心的汗却更多了。他知道,在这种环境下,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意味着危险。他想起出发前连长的话:“阴河湾是块硬骨头,敌人在这里经营了半年,工事坚固,防守严密,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。”
冲锋舟渐渐靠近岸边,水越来越浅,船底摩擦着河床的泥沙,发出咯咯的声响。老王压低身子,观察着岸边的动静,芦苇荡里一片寂静,只有风吹过的声音。
“准备登陆。”&bp;老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林砚和战友们纷纷站起身,猫着腰,做好了随时冲锋的准备。当冲锋舟的前端触碰到岸边的泥土时,老王第一个跳了下去,双脚陷入松软的淤泥中,发出噗的一声轻响。他挥手示意众人跟上,自己则像一只猎豹,迅速钻进了芦苇荡。
林砚紧随其后,双脚落地的瞬间,冰冷的泥水立刻浸透了鞋子,刺骨的寒意顺着脚踝向上蔓延。他顾不上这些,低着腰,拨开茂密的芦苇,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。芦苇的叶片划过脸颊,留下痒痒的感觉,他却不敢伸手去挠。
队伍沿着预定路线前进,每个人之间保持着三米左右的距离,彼此用手势交流。月光偶尔从云层的缝隙中钻出来,照亮前方的小路,更多的时候,他们只能依靠手中的微光手电筒,在地面上投射出微弱的光斑,辨认着方向。
走了大约十分钟,前面的老王突然停了下来,举起右手。林砚立刻停下脚步,警惕地环顾四周。黑暗中,他似乎看到前方不远处有几个模糊的黑影,一动不动地矗立在芦苇荡中。
“是哨兵。”&bp;老王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,“三排的人怎么搞的?”
林砚的心沉了下去,按照计划,三排应该已经清理掉岸边的哨兵,看来情况可能出了变故。他握紧步枪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老王做了个包围的手势,示意两侧的战友迂回过去。林砚和另外两名战友小心翼翼地向左侧移动,脚下的淤泥发出轻微的声响,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。
距离黑影越来越近,林砚能隐约看到他们穿着国民党军队的军装,背着步枪,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。奇怪的是,他们似乎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动静,连头都没有转动一下。
“不对劲。”&bp;林砚身边的小李低声说,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,“他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?”
林砚也觉得奇怪,但此刻已经没有时间犹豫。老王已经发出了攻击的信号,他猛地站起身,举起步枪,对准最近的一个黑影,扣动了扳机。
“砰”&bp;的一声枪响,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。然而,子弹并没有击中目标,而是打在了一个稻草人身上,稻草纷飞。
“不好,是陷阱!”&bp;老王大喊一声。
话音未落,前方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,子弹呼啸着从芦苇荡中射出,打在周围的泥地上,溅起一片片水花。林砚立刻扑倒在地,子弹擦着他的头顶飞过,带起几根芦苇的叶片。
“撤退,快撤退!”&bp;老王的声音在枪声中显得格外沙哑。
林砚翻滚着躲到一棵粗壮的芦苇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