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砚的登山靴踩碎了第七片枯叶时,雾气终于漫过了膝盖。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防雾眼镜,镜片上立刻浮现出淡淡的指纹印,像某种正在扩散的霉斑。
这片被当地人称为&bp;“老龙脊”&bp;的原始森林,在地图上只是用虚线勾勒的空白地带。三天前,护林站的老王给他指方向时,烟斗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满脸褶皱:“穿林海牌冲锋衣?啧啧,城里来的娃娃就是金贵。”
此刻那件橙红色冲锋衣正被树枝勾出细密的线头。林砚低头检查&bp;PS&bp;定位仪,屏幕上的信号格像垂死的心跳般闪烁两下,彻底陷入黑屏。背包侧袋里的军用指北针疯狂旋转,铜制外壳与塑料卡扣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,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拨弄指针。
他靠在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铁杉树旁歇脚,树皮上寄生的苔藓蹭湿了后颈。手机在两小时前就彻底失去信号,最后收到的消息是编辑发来的催稿微信:“下月刊急需湘西秘境特稿,林老师加油。”
林砚苦笑一声,伸手去摸水壶。指尖触到的不是塑料瓶身,而是一片冰凉的金属质感。他猛地缩回手,借着透过雾霭的微弱天光看清&bp;——&bp;不知何时,背包外侧挂着一枚生锈的铜扣,造型是褪色的龙纹,边缘还嵌着几缕灰黑色的丝线,像是某种织物的残片。
这不是他的东西。
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速干衣。林砚猛地站起身,环顾四周。乳白色的雾气如同凝固的牛奶,能见度不足五米。那些平日里熟悉的杉树、榛子丛,此刻都变成了模糊的剪影,枝桠在雾气中扭曲成爪牙的形状。
一阵若有若无的号角声从西北方向传来,音调古怪,既不是军号也不是常见的乐器,更像是用骨笛吹奏的古老调子。林砚握紧了登山杖,碳纤维杖身在掌心微微颤抖。他做户外探险记者五年,穿越过藏北无人区,也曾在秦岭深处迷路三天,但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被窥视感。
他决定按原路返回。根据出发前的标记,向东走三公里应该能看到护林站设置的红色警示桩。可迈出第一步时,脚下传来的触感让他毛骨悚然&bp;——&bp;原本松软的腐殖土变成了坚硬的青石板,缝隙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斑点,像是干涸的血迹。
林砚低头,看见自己的登山靴踩在一条被雾气半掩的古道上。青石板拼接的路面蜿蜒向雾气深处,两侧的树木不知何时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风化严重的石制望柱,柱顶雕刻的石兽早已看不清原貌,只能辨认出狰狞的轮廓。
号角声再次响起,这次更近了。伴随着号角声的,还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,沉重、缓慢,像是有千军万马正在逼近。可那声音又透着诡异的虚无,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,听得见却摸不着。
他突然想起老王在出发前提过的话:“老龙脊深处有段古战场遗址,民国时还挖出过成堆的人骨。要是听见奇怪的动静,千万别回头。”
林砚的心脏狂跳起来,他强迫自己冷静。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,他更愿意相信这是浓雾造成的幻觉,或是某种特殊地形形成的声学现象。他从背包里翻出相机,想拍下眼前的古道,镜头却突然捕捉到一个奇怪的影子。
那影子出现在古道尽头的雾气里,很高大,穿着类似铠甲的轮廓。林砚放大焦距,镜头里的影像却开始扭曲,像是隔着流动的水波。他隐约看到金属反光,还有飘扬的旗帜一角,那旗帜的颜色是极深的靛蓝,上面绣着的图案在雾气中若隐若现,像是某种图腾。
脚步声越来越近,地面甚至开始微微震动。林砚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,不是森林里的湿冷,而是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寒,仿佛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十几度。他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,睫毛上甚至结了层细霜。
“砰、砰、砰”
整齐的步伐声如同重锤敲在心头。林砚握紧相机,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。他告诉自己要冷静,要记录下这难得的景象,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后退,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望柱。
雾气开始涌动,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搅动。那些原本模糊的剪影逐渐清晰,一个个身着铠甲的士兵出现在古道上。他们的铠甲泛着青黑色的锈迹,手里握着长戟或长矛,枪尖上凝结着水珠。
最让人恐惧的是他们的脸&bp;——&bp;或者说,是没有脸。头盔下的位置笼罩在一片阴影里,只能看到灰蒙蒙的轮廓,仿佛被浓雾吞噬了五官。他们沉默地前进,步伐整齐得如同复制粘贴,铠甲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雾气中格外清晰。
林砚屏住呼吸,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。他下意识地举起相机,想要按下快门,却发现相机屏幕上一片漆黑,无论怎么调试都毫无反应。
队伍最前方是一位骑着高大黑马的将领,他的铠甲比其他人更显华丽,肩甲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,腰间悬挂着一柄长剑,剑鞘上镶嵌的宝石在雾中闪烁着幽光。他似乎察觉到了林砚的存在,马头微微转向他的方向。
林砚的心跳几乎停止了。他看到将领头盔下的阴影里,似乎有两点微弱的红光闪过,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眼睛。
就在这时,一阵风吹过,雾气短暂地散开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