干旱许久的河北大地,乌云密布。
武安城下,留下了一万多鄜延军的尸体。
全部都是战兵。
要不是岳飞冒死,带着五百多人堵住了河谷,恐怕损失还要更多。
他挡住的时间虽然不算长,但是已经让完颜宗弼失去了最佳的入场时机。
等他带着手下纵马退出战场的时候,岳飞回头一望,只是扫了一眼,就知道损失了大概四百多弟兄。
他心情有些沉重,这都是他一手操练的兵马。
但是此时已经来不及悲伤了,女真鞑子大破鄜延军,局势愈发糜烂。
正不知有多少人,肯定受此战影响,不敢再反抗,甚至会选择投降。
而更可怕的灾难,还在后面,因为刘光世东进到河东隆德府之后,在太行山西侧,征发了五万多河东民夫。
修补道路,赶建营寨,运送辎重,从事这些军中琐碎辛苦事宜的主力,就是五万多河东民夫。
人过一万,无边无岸,更何况在这群山之中一条河谷大道上的数万民夫!
前方大败的消息,还没有传过来,他们依然在忙碌着。
这些河东百姓,浑身是汗,衣衫大多湿透,或者在构工建寨,或者在推着沉重的鸡公车奔走于途。
山谷内,知了尖尖的叫声,十分烦人。
带领调度这些民夫的,大多是河东隆德府的厢军中低阶武官,或地方小官吏。
他们也都穿着麻鞋短衣跟在队伍当中,同样挥汗如雨,满面风霜之色。
虽然不用推车赶马做苦工,可是每日都喊得声嘶力竭,嗓子都要迸出血来。
这种苦差事虽然要人命,但是民夫和小吏们也都能咬牙忍受,因为隔壁磁州太惨了。
要是鄜延军能尽快把鞑子驱赶出去,哪怕自己累死了,也能保护父老家人不受鞑子戕害。
慢慢的,这些人发现了不对,有很多前线溃败下来的鄜延军,正在狂奔逃过太行山。
民夫们莫名地感觉到了心悸。
终于,不远处,他们一直害怕的梦魇出现了。
女真鞑子的铁骑,正追杀而来,手里的兵刃上全都滴血。
女真鞑子来了!而且一下就是席卷整个鄜延大军的后路!
这些女真鞑子,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?
鄜延军在做什么!折家军在做什么!
在此守备的河东厢军,无不咬牙切齿,我们出生入死,为你们开路运粮。
结果这么快就败了。
带着关西腔的示警之声,在各处凄厉响动。
“鞑子来了!鞑子来了!”
太行山脉中,各处军寨之内,告急的金鼓声顿时响彻起来。
这样的要道之中,肯定是有军寨的,很多军寨其实已经被鄜延军接手。
没办法,他们兵强马壮,地方厢军面对这种军纪差、规模大、战力强的边军,最好是老实听话。
大宋军中械斗杀人,屡见不鲜,而且很少得到惩治。
大部分都被上级军官遮掩过去了。
虽然鄜延军渡河以来表现实在算不得好,可是毕竟还是大宋强军西军的老底子之一。
谁都知道,要是此地被切断,那四万鄜延军就没了退路,困在河北,接济断绝,军心就不可收拾,大概率就是全军覆没。
这个时候,就算是再惊惶恐惧,也只有凭着营寨打到底!
此地不是太原,而是河东的腹心之地,承平日久。
军寨修建的十分粗疏,而且年久失修,鄜延军驻扎之后,也懒得整饬。
此刻后悔已经来不及了。
营寨之中跳出许多鄜延军将,大声号令指挥。
然后就瞧见,有很多河东的厢军,已经吓得跳下寨墙,寻路而逃。
“贼厮鸟!”
反倒是躲进来的民夫们,因为天生畏惧这些做官的,被吼声吓得不敢后退,匆匆摸起身边的工具,也不管有没有杀伤力,颤巍巍地朝下看去。
鄜延路留下的人马,倒是一个个操持兵刃,骂着陕西俚语,准备和鞑子死战。
只要有自家军将指挥,西军还是敢战的。
鞑子骑兵越来越近,众人眼看着溃兵被他们追杀,还有那倒霉的民夫,面对这种骑兵根本没法抵抗。
大家只能四散而逃,然后被无情收割,运气好的滚到山林冲,或许能留一条小命。
还有女真鞑子在马背上弯弓射箭,又准又狠,哀嚎声弥漫整个山谷。
有人逃走,就有人挺身而出,几千年来面对异族入侵,中原大地一向如此。
有些随军而来的官吏、民夫,也有一些拿起武器,抱起石头,准备迎敌。
此时,有不少军将模样的人物,在袍泽们大声号召组织士卒依托营寨而战的同时,却在夺路而逃!
这些军将或者是将门子弟,自小养尊处优,秉承祖父余荫得了军中差遣。
但临危局,就显出衙内本色,半点也想不到持戈而战,只想保全自己的性命。
他们过得太舒服了,舍不得死,也舍不得在这拼命。
如此多的大人物临阵而走,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营寨顿时就告崩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