寿春堂坐落在王府花园后曲径通幽处,与东面小佛堂相连,重重守卫之下,几乎与外界隔绝。
院门外把守的武婢个个手持兵刃,目光扫视各方,如鹰隼般锐利警觉。
池萤心头暗悬,下意识敛下眸光。
昨日见过的琼林姑姑很快迎上来,“娘娘正醒着,精神还不错,方才还念叨着您呢,王妃进来吧。”
该面对的总要面对,池萤深吸一口气,随之入院。
比起她想象中的富丽堂皇,寿春堂却更像一个精致温馨的小院,黛瓦飞檐,花木葱茏,垂丝海棠的香气幽幽漂浮在初春微凉的空气中,鹅黄的迎春花探出漏窗,倚着苔痕斑驳的白墙轻轻摇曳。
想来院子的布置也随主人,庄妃应该还算是个很好相处的人。
踏入屋门,药香混着淡淡檀香扑面而来,再往里走,便看到那黑漆五蝠捧寿榻上坐着个清癯苍白的妇人,鬓发微霜,眼下泛着病态的青灰,衣着极为素净,却不难看出五官端丽,昔日风华犹存,举手投足间皆是曾经久居上位的从容雍贵。
池萤低下头,盈盈福身。
庄妃没想到儿媳如此娴静姝丽、有礼有节,竟是个好性子的,心中欢喜得紧,“好孩子,快过来给我瞧瞧。”
又朝外望去,“七郎怎的也未与你一道前来。”
昭王晏雪摧行七,说的自是他了。
池萤正斟酌如何作答,琼林姑姑在旁解释道:“殿下有公务在身,今早出府了。”
庄妃嗔道:“何事能比陪同新妇请安更重要?”
池萤不作一言,照规矩给庄妃敬茶,又将自己亲手做的安神养心的香囊奉上来。
庄妃放下手中佛珠,将那香囊置于鼻尖嗅了嗅,眉头松泛下来:“针脚细密,芳香沁人,你有心了。”
又给琼林使个眼色,后者立刻将备好的见面礼拿上来,是一对通体碧绿莹润的翡翠镯子。
池萤没见识过什么宝物,却也知贵重异常。
庄妃道:“这是当年惠仁太后赏赐给本宫的,原本打算两个儿媳一人一只,只是如今……罢了,这一对本宫今日便赠予你,望你日后与七郎同心同德,恩爱和睦。”
池萤柔顺地应了是。
庄妃一片心意,池萤不好推拒,只得暂且收下,待将来离府之际,再将这镯子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便是。
庄妃在榻上坐久了,身子便有些乏,被丫鬟搀扶着回床歇息,又不忘交代琼林和芳春二人:“明日王妃归宁的礼单,你们再帮着点一遍,万不可有所缺漏……府上诸事也要慢慢地交予王妃,她初来乍到,先遣管事们来认人,王妃年轻,要帮着立威……”
细细碎碎交代了好些话,人便再也支撑不住,眼皮阖上,疲惫地睡了过去。
池萤望着床榻上面容憔悴的妇人,心里竟也升起一丝异样的感受,仿佛自己也是被人关心的。
可这点异样很快就消散了。
庄妃再多的关心,也只对自己的儿媳,可惜她什么都不是。
好在庄妃主动提及归宁,她能趁此机会回府看望阿娘,已是意外之喜了。
次日一早,池萤戴上幕篱,携两个陪嫁丫鬟香琴和宝扇一同回府。
两个丫鬟对她的身份都心知肚明,为不露出马脚,在昭王府众人面前,她们对王妃都是一副唯命是从的恭顺态度。
马车内,池萤看了眼回门的礼单,目光落在那两支百年人参上,若有所思。
那厢昌远伯与殷氏得知她今日回门,倒也装模作样出来相迎,见她只带了自家的丫鬟,转身回府时,面上装出的笑意便敛得干干净净。
昌远伯本就对女儿换嫁一事心存忧虑,待人入府,立刻过问她在王府的境况。
池萤当然知道,昌远伯并非担忧她的安危,而是怕她不够谨慎,累及整个伯府,便只淡淡回道:“昭王卧病在床,未曾见到,庄妃亦身体不适,昨日拜见了一回,暂且无人疑心。”
昌远伯略略点头,心情复杂。
这桩赐婚落到伯府头上,殷氏觉得是女儿的催命符,他却以为不然。
伯府落魄已久,子弟无一出息,此时出一位王妃,哪怕是个盲眼重伤的煞神王爷,带来的财富和体面都是不可估量的。
可他没想到,殷氏为了女儿,胆敢冒着欺君的风险,铤而走险搞这一出。
池萤以嫡女的身份嫁入王府,连拜堂仪式都没有,昭王的面都没见到,短短几日,昌远伯府就成了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,叫他在朝中同僚跟前颜面扫地。
可转念想想,自家找了个庶女弄虚作假,能蒙混过关已是万幸,哪还能奢求旁的。
殷氏盯着眼前花团锦簇环佩叮当的女子,想起她去年穿一身破旧夹袄,清瘦羸弱、摇摇欲坠地跪在府门外的模样,心中滋味难言。
倘若昭王不是暴虐嗜杀、性命垂危,颖月如今就是王妃之尊,哪里轮得到这贱婢之女!
她暗暗咬牙,冷声提醒道:“虽是如此,你也万不可大意,将来出了事,谁也保不住你。”
池萤心中冷笑,看向昌远伯:“我要见阿娘。”
昌远伯还未开口,殷氏立刻出声阻拦:“薛姨娘我们自会照料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