镇国公府内,华堂暖阁。
镇国公卢镇岳高居主位,世子卢瑾天侧首相陪,对面坐着的,正是当朝四皇子李承傲。
三人面前,八珍玉食罗列,金樽玉盏齐陈,琼浆佳酿的醇香与茗茶的清芬交织,满室静默中,暗流涌动。
卢镇岳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,手腕猛地一沉,青玉酒杯“砰”地一声砸在紫檀木桌上,杯中残酒都溅出几滴。
他双目赤红,死死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,声音嘶哑地迸出:
“这盘棋,究竟是谁在背后落子?”
他像是自问,又像是问着对面的儿子。
片刻,他喃喃道:
“外戚之中,国舅爷……他素来忠君,绝非背主之人。”
“可太子与九皇子……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?”
“是想两边下注,还是……”
卢镇岳的话音戛然而止,他重重一掌拍在桌上,震得碗碟轻响:
“可皇位只有一个!”
“两虎相争,必有一伤!”
“他想保谁?”
“他又保得住谁?!”
最终,所有的激愤都化作一声长叹,他颓然靠向椅背,眼中满是血丝与迷茫:
“看不透……这局,我真是看不透啊!”
李承傲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杯壁,将杯中佳酿送到唇边,却只是浅浅一抿。
酒液滑过舌尖,他却似在品味毒药。
他放下酒杯,目光幽深,仿佛能看透这满室繁华,直抵宫廷深处的阴冷。
“父皇的疑心,已经像藤蔓一样,缠上了朝中每一个重臣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,清晰地落入卢镇岳耳中。
他顿了顿,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,那笑意却未达眼底:
“至于我们兄弟……太子、老九,还有我。”
“在父皇眼中,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。”
卢瑾天始终沉默,直到此刻才缓缓放下筷子。
他用锦帕拭了拭嘴角,动作从容不迫,仿佛刚才谈论的不是生死攸关的朝局,而是一盘棋局。
“表哥,”
他看向李承傲,目光平静如水,
“陛下开始猜忌朝臣,对您而言,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此言一出,满室皆静。
卢瑾天却视若无睹,继续道:
“只是,这怀疑的名单上,祖父的名字,想必也在其中。”
卢镇岳长叹一声,那叹息声里满是疲惫与了然:
“是啊!……”
“朝堂之上,丞相之位虽归于晨王,但六部九卿,过半仍是国舅爷的旧部。”
“而军中……风、雷、电三位国公虽已交出兵符,但他们在三军之中的威望,不在我之下。”
片刻的沉思后……
卢镇岳眼中的迷茫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他缓缓抬起头,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,看到了当年金戈铁马的沙场。
“想当年,我与风、雷、电三位兄弟,随陛下南征北战,开疆拓土,何等快意!”
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追忆的豪情,但很快便沉寂下去,
“如今,他们都已卸下兵权,唯独我卢镇岳,手中还握着这柄不该存在的利剑。”
他摊开手掌,仿佛那里真的躺着一块冰冷的虎符。
“这块虎符,曾是陛下的信任,如今……却成了悬在我卢氏满门头顶的利刃。”
卢镇岳深吸一口气,猛地站起身,高大的身躯如山岳般沉稳。
“明日一早,我便入宫,将虎符完璧归赵!”
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子和皇子,一字一顿地说道:
“在这风雨飘摇之时,交出兵权,才是我卢家唯一的生路,也是对陛下……最彻底的忠心。”
卢瑾天嘴角微扬,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。
他迎着父亲的目光,不紧不慢地颔首道:
“祖父此举,非但不是示弱,反而是以退为进,釜底抽薪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:
“交出的是虎符,洗脱的却是君心之疑。”
“这一步,走的是上上之选。”
国舅府的庭院深处,远离了前厅的喧嚣,唯有蝉鸣与风声。
一株百年古槐树下,光影斑驳。
国舅爷曹砚堂与其子曹敏,正对坐品茗。
曹砚堂年届不惑,一部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须,衬得他面容深沉,目光如古井无波,只偶尔抬眼时,才透出几分令人心悸的锐利。
他端着青瓷茶杯,动作从容,仿佛握着的不是茶,而是朝堂的半壁江山。
对面的曹敏,则宛如一块温润的美玉。
他面若冠玉,眉眼含笑,一身月白长衫纤尘不染。
他为父亲添茶的动作行云流水,优雅得如同一场无声的舞蹈,周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与疏离。
茶汤注入杯中,发出清雅的声响。
曹敏抬起眼,目光温润如玉,说出的话却如手术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