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往七玄门的马车,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。
车厢内挤满了少年,汗味、尘土气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混杂在一起,沉闷而燥热。
韩立缩在角落,背脊紧贴着粗糙的车厢壁,手心微微出汗。
他,这个被村里人唤作“二愣子”的农家少年,正经历着人生第一次远行。
前途未卜的紧张感,如同无形的藤蔓,缠绕着他的心口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。
他偷偷打量着车厢里的其他人:一些衣着光鲜、神色倨傲,显然是来自城里武馆;一些则和他一样,穿着粗布麻衣,眼神里带着怯懦与好奇,多半是和他一样的乡下孩子。
然而,在韩立身旁,一个身影却格格不入。
那是一个同样穿着粗布白衣的少年,斜倚在角落,姿态却说不出的慵懒洒脱。
他看起来和自己同年,眉目清俊,嘴角似乎总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,对车厢的拥挤和闷热浑不在意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把玩的一个小小酒葫芦,时不时凑到唇边,浅浅啜饮一口。
那酒气并不浓烈,反而带着一种清冽的果香,随着他的动作在车厢里若有若无地飘散。
每一次仰头,喉结微动,几滴晶莹的酒液顺着唇角滑落,他也不甚在意,随意用袖角抹去。
那份旁若无人的自在,那份超脱于车厢内紧张气氛的闲适,让韩立看得有些呆了。
这少年身上有种气质,韩立从未见过,不同于村里人的淳朴憨厚,也不同于那些武馆子弟刻意张扬的傲气,倒象是……象是韩立在说书人口中听到的,那些行走江湖、快意恩仇的游侠儿。
“七玄门啊……有意思。”
少年低语轻笑,声音清朗,打破了韩立有些恍惚的注视。
他晃了晃酒葫芦,里面似乎所剩无几,便随意地将其塞入怀中一个不起眼的布袋。
动作行云流水,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韵味。
就在这时,车厢帘子被粗暴地掀开,一个身材壮实、衣着明显好过众人的少年钻了进来。他
目光扫视一圈,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,最终落在韩立和另一个同样穿着补丁衣服、浓眉大眼、看起来颇为憨厚的少年——张铁身上。
“啧,一股泥腿子味儿。”壮实少年——舞岩,捏着鼻子,满脸嫌恶,冲着韩立和张铁的方向扬了扬下巴,“喂,你们两个,滚到后面去,别在这碍眼挡道!”
张铁的脸瞬间涨得通红,浓眉倒竖,梗着脖子道:“凭什么?这地方我们先来的!”
他虽也紧张,但骨子里有股倔强。
“凭什么?”舞岩嗤笑一声,却不再说,上前一步,伸手就去推搡张铁。
他家境殷实,又是少年得志,飞扬跋扈惯了,根本不愿意和泥腿子废话。
看他如此,韩立心头一紧,下意识想拉张铁,却又怕引火烧身,身体僵在原地。
眼看舞岩的手就要碰到张铁的肩膀。
“唰!”
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。
一柄连鞘的短剑,不知何时出现,精准地横在了舞岩的手腕与张铁肩膀之间。
剑鞘古朴,似乎只是最寻常的铁剑,但持剑的手却稳定异常。
出手的,正是韩立身旁那个饮酒的白衣少年。
舞岩的手被剑鞘阻住,推搡的动作戛然而止。
他愕然转头,对上了一双清亮,此刻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笑意的眼睛。
“车厢本就拥挤,何必再添火气?”
白衣少年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淅地传入每个人耳中。
他并没有用力格挡,只是随意地架在那里,姿态依旧慵懒,仿佛只是随手拂开一片落叶。
“大家去同一处地方,也算有缘,和气些不好么?”
舞岩脸上的怒意更盛,他使劲想抽回手,却发现那看似随意的剑鞘竟如铁铸般纹丝不动,一股反震之力让他手腕隐隐作痛。
他这才仔细打量对方:虽是粗布白衣,布料却细密挺括,远非寻常粗麻可比;那柄短剑样式普通,但剑柄握处光滑圆润,显然是常年摩挲。
更重要的是,少年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,绝非寻常乡下小子能有。
舞岩心中惊疑不定,脸上的凶横瞬间收敛了几分,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:
“哼!算你小子走运!”
他悻悻地收回手,狠狠瞪了张铁和韩立一眼,终究没再动手,在车厢另一头找了个位置重重坐下。
车厢内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。
张铁松了口气,感激地看向白衣少年,瓮声道:“多谢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