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章源河
缓缓涌动的水声霎时在阿芎的耳边响起,她的眼前由漆黑模糊逐渐变得清晰起来,距离她大约百步之外就是即渡地界上的那条极宽的源河。阿芎虽然从未来过即渡,但也曾多次乘船往来源河上游两岸,而面前的则是源河中下游。源河多段水深不可测,青绿的河水一眼望不到底,据千年前的摆渡人说,源河河底地形崎岖、柱石丛生,有时一段不算长的河段能生成十数个漩涡,不熟悉河流状况的人行舟很容易在湍急之处撞个粉碎、舟毁人亡,因此源河两岸以摆渡为生的人也不在少数,很多摆渡人都是生于斯长于斯、代代相传。晨间的雾气很大,阿芎的视线仅能最多望到河岸边的地方,周围异常安静像是一个极其飘渺的梦境,甚至她的双腿就好似从泥土中生长一般动弹不得。蓦地,一艘带篷的木船划开青绿的河水停靠在河岸边。她朝着那艘木船的方向瞧了很久才隐约看清站在船头的摆渡人,那是一个个头不高、消瘦至极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的男孩子,很难想象他可以划动一艘能够乘坐五人左右的木船。白茫茫的水汽好像一下子扑面而来,阿芎就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与那个瘦弱的小男孩相视了很久,但身体就像是不受她控制那般,走动不得、开口不得。眨眼间,眼前的景象顿时天翻地覆。身下是软弹的皮质座椅,阿芎的胳膊肘在车窗上,视线在窗外后退的景色上停留发呆。一旁的袁呓刚从滔滔不绝的话语中顿住,像是才意识到阿芎的不对劲,偏过头瞧了她几眼,随后伸手碰了碰她的肩膀,疑惑地问道:“你刚刚怎么了?呼吸都停了有一会儿,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。”袁呓的话引起了正在开车的颜渚注意,他微微抬眸从车子前方右侧的后视镜中看到了表情有些呆滞的阿芎。
“晕车不舒服还是没有休息好?“说话间,他控制方向盘微微转了个角度,车子继续朝着面前的路平稳地行驶。
闻言,躺在阿芎肩头的江海缓缓醒来,打着哈气接话道:“我就说应该在夕乌休息一天的,结果她换了身干净衣服就要急着赶去即渡,又不是要投”他还没嘟囔完,陡然看见一只手就在自己身边晃悠,它甚至用指尖戳了戳自己!那一下子直接将江海全身的瞌睡虫全部吓醒了,他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发现是一脸精明的袁呓,陡然想起了自己梦见被她追着喊“幽象别跑”的画面,纸片的身子不禁一抖。
“你怎么也上车了?袁家的人都从夕乌撤离了,你不回家跟着我们做什么?″
袁呓眯着眼用两只手指将他捏了起来,随后一只手熟练地摇开车窗,夹着江海的手往窗外一送,阴恻恻地问道:“你刚才说什么?”“我说……“江海被车子行驶时带起的风吹得话都要说不利索,“袁大小姐真是这世间最善良的……人!从来不会随随便便威胁人!”“你跟着我们,就是我上辈子……修来的福分!”“墙头草。"袁呓嗤了一声,好心地将江海扔回了车座上,“姑奶奶我刚从袁家出来历练,才不会回去。”
“我可是志向要做收尽天下幽象、练得无上控法……一鞭子下去幽象全部俯首称臣的司幽。不过前提是,我得活下去,反正姑奶奶我也没有固定目的地,索性跟着你们咯。”
他们的交谈到了阿芎这边像是隔了几层若有似无的布一般,滤掉了不少声音。她微微地蹙了一下眉,回想起刚刚的画面,阿芎敢肯定那不是梦,毕竞在梦里她还是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身体,而刚刚她就像是一个局外人,那就更不是耳理上的阴镜所使。
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,车内又有交谈的声音传来。“姓颜的,还记得你说自己神祀选拔时进的那个空间阵吗?那也是袁家祖先创立的,我在书中见过,不过耗费巨大很少用到,连我也是第一次真正看到。袁呓顿了一下继续说道:“那是用来躲避巡查时创立的人体、魂体实验室,因你用鹿角鹣引天雷导致阵破了,而禁阵的能量被二叔提前转移走,阵彻底荒废了。”
“虽然那些被卖到其他地方为奴的人没有得到拯救,甚至始作俑者也仅仅被圈禁在夕乌的格雅山一辈子劳作偿罪……我所做的微末,应该算一件正确的事情吧?”
耳边的声音比之刚刚越发清晰,好像逐渐从那个诡异画面的影响中脱出,阿芎难得接了袁呓这话问道:“为何如此发问?”“袁家的教诲时常令我分不清对错……司幽不可杀人,袁家会将这句诅咒无限延伸,他们会说司幽行走于人世和轮回桥之间,游离于所有人之外,所以救人也是不必要的,因为人总有一天会变成魂,运气不好之时还会变成司幽手中缉捕的幽象,终有一日沦为乔木的养……”
她的表情有一点迷茫,袁呓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说道:“但是我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人,她有着不同于袁家的对错观。事实上,我比袁家的任何人都像是一个异类,司幽是人和魂之间的东西,我则是人和司幽之间的产物。”“东吾是爷爷严令禁止去的地方,我还是去了,不过没有勇气踏入。夕乌是二叔管辖之地,我照旧循着你的踪迹来了,但是依然好像没什么作用,我甚至有些不明白司幽到底有何用了。”
“神明亦无对错之分,遑论人。一件事,倘若你做了数十年后仍问心无愧,那大抵对于人来说是对的。因为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