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1章斩神（6）
子时三刻,月华如练，万物昭然，五尊巨鼎森然屹立于太虚阁南，曲臻低着头穿行于其中，只觉地面愈发湿软泥泞，似乎稍有不慎,便会深陷其中。混杂在零星鸟雀啼鸣中不断重复着的,是苏祁幸最后的话。她早该明白了不是吗？
洗尘丹、种玉丹、绛霞丹、驻景丹.…形形色色的丹药各司其效，究其根本不过是炼就所需的脏器不同。
金銮殿内从未有过神仙，也根本没什么三界同奉的天下共主，轩辕设宴十载有余，所行之事不过是取稚子血肉以延寿，借尸首之梯以登天。弱肉强食，周而复始，仅此而已。
苏祁幸离开后，曲臻不动声色地改变了方向。打开后门仍是她目前的第一要务，若门外百姓无法入殿，就算她找到那些孩子，事后也没法带他们脱身。
她将腰间的玉玲珑取出握在手心，准备就这样铁着头一路走到后门。神挡杀神，佛挡杀佛。
林梢传来一阵扑簌簌的响动，曲臻没有抬头。就算被人察觉，就算有人询问，她便说自己奉卢统领之命前来巡查后门便好，但那道黑影却悄无声息地靠近了，抬手按住曲臻的肩，低声唤了句：“白小姐。这熟悉的嗓音仿若救命稻草。
曲臻猛地转过身，对来人道：“你来得正好。”见她面带警觉地环望四周，影四低声道：“白小姐放心，周围很干净，掌门派我入殿询问你的情况。”
“我没事。”
曲臻说着将腰间的钥匙交给影四，“这是后门的钥匙，你速去将门打开，若平旦时我没能现身，你便告诉众人，那些孩子都被安置在八角阁地牢。”影四将曲臻交代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，点头应下，正欲飞身上树，跃到一半却又被曲臻拉了回来。
“对了。"她一脸郑重地问：“你身上有没有火折？”“有。”影四从里怀掏出两根递给曲臻，“白小姐要放火？”“是。”
曲臻盯着手里的火折子思忖片刻，将其中一根递还给影四，抬手朝南一指，“喏，那边就是膳房，你路过时若是方便，帮我在里头放一场大火，我功夫不好，只能在屋外放。”
影四接过火折，“交给我便好。”
他虽不清楚这位白小姐在与自家掌门谋划什么大事，但他收到的指令是对她有求必应，于是，经过膳房侧窗时，影四瞧准屋内的草垛将点燃的火折一丢，行出半里再回望，膳房内已是乌烟瘴气。
趁着屋内人张罗灭火的工夫，曲臻点燃了偏院的柴棚，临走时还一脚瑞翻了铜水缸，如此一来，若要扑灭膳房内的火，附近的仆从护卫便有的忙了。“走水了！快叫人啊！”
膳房内很快传来呼喊声，烟气缭绕，火光照亮了半边天，不少护卫闻讯赶来，唯有曲臻走在与他们相反的方向，逢人便大喊走水，招呼他们去膳房帮忙压火。
如此煞有介事地糊弄出半里，曲臻瞧准一只鼎，跨步上前匿于阴影之下，再探首朝外观望。
过不多时，她看到苏牧从八角阁对面的南厢疾步而出，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往膳房的方向去了，于是她瞧准时机，猫着腰碎步挪到另一只巨鼎后，沿着五芒阵中巨鼎陈列的路线，逐渐靠近了太虚阁的大门。太虚阁一层名为澄玄殿，透过廊柱，曲臻能瞧见澄玄殿南壁的佛龛，却不见通往地牢的阶梯，她又回头望向膳房，见那儿火光冲天，数不清的人影在浓烟里进进出出，索性不再犹豫，抬脚跨过了门槛。不知是不是幻觉，迈过门槛后，周遭忽而变得很静。与雕梁画栋的琼华玉阁相比，此处简直是空旷至极。除却一盏琉璃灯、三座天尊像与零散摆放的蒲团外，便只剩下一只吐着沉檀的鹤形香炉，曲臻俯身观察片刻，发觉蒲团上并无坐卧痕迹，唯有佛龛两侧名设一段环形木阶通往楼上。
龛前的琉璃灯在三清圣像上映出光怪陆离的掠影，身披胄甲的冒牌府卫立于佛龛前，仰头与三位天尊对视片刻，说不清那眼神里究竞是蔑视还是怜悯，但如若地牢的入口就在佛龛之后，此刻她也毫不介意寻一块石头狠狠砸下去。澄玄殿对外是仙家炼丹之余的调息之所，殿内下人自是无权踏入，圣像上也因此积了厚厚的灰，通往地牢的暗道若是由机关开启，那眼前能摆弄的物件属实不多。
曲臻凑近了，踮起脚将元始天尊手里的混元珠、灵宝天尊手里的玉如意与道德天尊的芭蕉扇从上到下摸索了个遍，片刻后却只摸出了一手的香灰。她退后几步，再度环望四周，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佛龛两旁的木阶上。《匠作秘录》中有云：“凡密道者，或藏于梁上，或隐于高阶，世人多觅于下，殊不知登高反得其门。"而她只顾着在前殿寻到地牢入口，兴许是搞错了方向。
毕竟，轩辕宴期外，天子时常会携后宫妃嫔来此宸游，若叫哪个贪玩的皇子不小心打开了暗道，对苏牧而言便是飞来横祸。木阶一路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呀声响，每走一步，曲臻便停下聆听片刻，如此重复了几次，她想着阁内幽静至此，若楼上有人，她这雷鸣般的动静准是一早便被察觉了，索性心一横，咬着牙大步飞奔上了二楼的观星台。攀过木阶，周遭豁然敞轩，四围无壁，仅以云纹雕栏围合，中置星盘一具，上刻二十八星宿，檐下悬了盏七宝琉璃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