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章56迷津
夏夜的风从车窗涌进,热气像张网裹缠在脸上。司机不时抬眸看后视镜。
夏恋眉头紧皱，脸色发白地按着自己的胳膊。发丝汗湿贴在脸上，马尾松散,碎发垂在两边，看着有些狼狈。
后座两人从上车起就没说过话。职业习惯让他下意识想聊点什么缓和气氛,眼一斜，见陆利津脸色难看，又决定闭嘴。一脚油门开到急诊科。
两人开门下车，狗还在后座，司机想起夏恋的伤口，心有余悸，连忙跟着下车。
“诶！"他喊一声。
陆利津回头，脸色凝重，“麻烦你再等等。”司机手抬在半空，本想叫他回来把狗弄下去，余光瞥过夏恋，旋即朝外拨了拨，轻叹：“快点。”
夏恋手指发凉，伤处血肉模糊，触目惊心。陆利津的心脏急速跳动，他脚步加快找到外科诊所挂号问诊。半夜的医院异常安静，消毒水气味从鼻尖掠过，迅速发酵成热意裹在身上。陆利津缴完费带夏恋去注射室。
她深色短袖卷到肩膀，露出细白的胳膊。
护士捏着消毒棉签涂到胳膊上，夏恋只觉得耳后一痒，针尖旋即刺进皮肤，随着针管里液体输送,针眼又麻又涨，忍得她牙龈发酸。打完疫苗护士让她按着棉签止血。
夏恋刚要抬手。
“我来吧，她不方便。“陆利津接过，将棉签压在针眼上。夏恋抬眼。
陆利津唇线紧抿，睫毛遮住眼底情绪。
没再说话，也没看她。
伤口属于三级暴露，冲洗后有血从里面沁出。护士拉着夏恋的手消毒了半只手臂。免疫球蛋白的针尖比疫苗要粗，总共五针，沿着伤口周边依次刺进。第一针穿刺皮肤，夏恋凉得一哆嗦，原本想要自我麻木的神经立刻尖锐起来，注射的地方缓缓鼓起一个包，液体流经的地方，疼痛随之蔓延。她痛得偏过头，揪着衣角的手却被一双手握住。她痛到发抖，头低低垂着，咬着牙想哭。
那股颤抖传到陆利津的掌心，似要往他心里钻。她用力到指尖泛白，掌骨在手背那层薄薄的皮下印出明显痕迹。脑袋靠到两人相牵的手。
额头发烫，脸却是凉的。
陆利津低下头，轻轻擦去她的眼泪，艰涩道：“别怕。”“…好痛。“她忍不住开口。
比穿耳洞还痛。
又一滴泪落下。
她垂下头吸鼻子，锁骨在呼吸下微微耸起，连骨头都那么细。陆利津说不出话。
他原以为如果有一天能看到夏恋流泪，那他大概会感受到属于胜利者的愉悦。可没有，不仅没有，心脏像被硬生生撕碎，浸入无边酸涩。他比谁都清楚哈姆雷特是烈性犬，应激下口只重不轻，牙印下的血洞肿起，光是手臂就有好几处伤。他不敢想她是怎么在被咬伤后还要坚持抱住它的。而他此时此刻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。心疼太浅。
怜悯虚伪。
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不知道该怎么用苍白的语言去应对她遭受到的这些疼痛。只好用力回握她的手。
这个夜晚他欠她太多。
他想，如果佛陀灵验。
那他第一次从无欲无求，变成了想为她求点什么。最后一针拔出，夏恋痉挛一颤，整个手臂又疼又涨，颈间青筋凸起，难受到想吐。
观察室在外面，护士让陆利津带她过去。
夏恋冒出一身冷汗，还没走到观察室，她停下脚步，松开他的手。陆利津微怔，下意识追着她看去。
夏恋抬眸对视，薄唇抿在一起，声音很轻：“不用陪我了，你带哈姆雷特去看看，这边观察结束我联系你。”
“那你………
“我没事。”夏恋打断他，“缓一会儿就没事了。”顿了顿，又说，“我找到哈姆雷特的时候它嘴巴一直在流血……你记得让医生检查一下。”
陆利津脸色沉凝，夏恋轻轻推他，“去啊。”陆利津皱眉，“那你等我回来接你。”
夏恋轻嗯。
她说完走进观察室，背对外在长椅坐下。
过会儿回头看，陆利津已经走了。
她这才起身去找前台值班护士借充电器。
充上电，群聊消息不断弹窗。
未接来电跟着弹出，每个人都给她打了不少电话。她呼出口气，感受着指尖的麻意，一条条右滑清空。孟心悦的未读消息映入眼帘：【你舅妈联系不上你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，我替你打了掩护，说你今晚在我家睡，你待会儿可别说漏了嘴！】胸腔那股压抑了一下午的郁气缓缓吐出，视线下扫，落到蒋旭最新那条消息上。她指尖轻点，将拍下的长椅照片发到群里报平安。[莉莉安]：好饿啊。
不出三秒，语音弹出。
夏恋调小音量接起，王时北中气十足的声音立马蹦出：“你没事吧夏恋？”蒋旭一连串问题跟着挤进来：“怎么去医院了？谁受伤了？陆利津没跟你在一块儿？”
夏恋想了想措词，“……是我出了点意外。”“不过已经没事了。你们呢？回去了吗？”“没呢，我们还在车上。“王时北说完声音渐小，似是探头问了句：“师傅，还有多久？”
有人回了他句什么，夏恋没听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