渭水北岸的芦苇荡在夜色中起伏如黑色潮汐。白露跪在第七具浮尸旁,指尖抚过尸体左眼窝滋生的赭红藤蔓——相柳毒血侵蚀的痕迹已蔓延到锁骨,与她枕骨间嵌入的逆鳞产生共鸣。
雷鸣炸响,十二艘龟甲船撞碎雨帘。船首饕餮纹铜镜将雨滴反弹成铁珠,垂杨柳千疮百孔。白露伏在芦苇丛中,听见自己脊椎里的逆鳞发出龙吟——与三百年前涿鹿战场上,应龙被蚩尤坐骑撕碎金翅时的哀鸣一模一样。
河水突然逆流。甲骨碎片从淤泥中翻涌,拼成先天八卦阵。第八道闪电劈落时,白露“看”见了河底的青铜巨匣——那上面游走的岂止是逆鳞,分明还有女魃燃烧的瞳孔!
黑衣人首领的拘魂索缠上剑匣的刹那,七十二道符咒同时自燃。焦臭味混着龙吟灌入鼻腔,白露听见自己颅骨深处传来琉璃碎裂的声响——那是逆鳞在与剑匣共鸣。
没有轩辕剑,只有半截焦黑发带裹着赤雾喷涌。黑衣人首领的惨叫声撕破雨幕,他的瞳孔里绽开血色桃枝,枝蔓刺破眼球在雨中疯长。白露踉跄后退时踩到温热的尸体,羊皮卷从尸骸袖中滑出,商王室玄鸟纹旁赫然是她每日摩挲的殄文——与她枕骨逆鳞上刻的一模一样。
水下寂静如坟,唯有剑匣悬浮在发光水草间。白露的逆鳞刺破皮肤,金红龙血染透粗麻衣襟。赤雾在血中凝聚人形时,她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——女魃跪在昆仑墟禁地,用轩辕剑割开缠着龙魂锁的心脉。每一滴金血坠入祭坛,都让鼎耳“姒“字亮起一分。
水面炸开九道水柱。巫阳踏着青铜铃铛撞散雾形,白露被甩上浅滩时,正看见他袖中飞出毕方鸟撕碎黑衣人残躯。那些抽搐的躯体天灵盖钻出桃枝,扭曲的枝条上开满人脸,与牧野战场被相柳毒血浸透的尸骸如出一辙。
白露咳出河水,龙鳞生长的咔嗒声从脊椎传来。她摸索着腰间断裂的骨牌,那些用逆鳞碎片刻写的殄文正在发烫:“九年前黄河改道冲毁宗庙,这逆鳞就嵌在我头骨里。太医令剖了三个死囚才……”
东南方升起血色月亮。
他们穿过毒瘴沼泽时,白露摸到巫阳后背凸起的龙鳞。昏迷中的青年呢喃着零散字句:“牧野之战……应龙根本没挥剑……女魃的血才是钥匙……”
玉簪峰顶传来骨笛声。
“其实我见过你。”白露在崩塌的冰阶上抓住巫阳手腕,“在宗庙地窖的梦里,你跪在九鼎前剜出心脏,鼎里煮着玄鸟图腾。”
镜湖炸起百丈水幕。
“当年女魃为保应龙魂魄不散,私启昆仑禁术。”桃衣女子从人面桃枝上娉婷而下,青铜觥里的龙血映出巫阳破碎的脸,“如今逆鳞宿主重现,不如让妾身验验成色?”
地宫坍塌的轰鸣中,巫阳的青铜铃铛击碎祭坛。白露看见他心口剑纹化作实体——那分明是半截轩辕剑刃,而剑柄正在武罗女神掌中嗡鸣!
“你是周王室的人?”她松开手后退半步。
白露的玉胜簪突然离体飞旋,在夜空拼出河图残卷。当簪尖刺入她眉心时,三百年前的记忆汹涌灌入:女魃剜心封印的根本不是应龙魂魄,而是大禹藏在九鼎中的秘密——那鼎腹深处锁着的,是轩辕黄帝与蚩尤同归于尽时交融的血肉!
所有倒灌天际的河水凝成冰棱,每一根冰棱里都封着戴傩面的尸骸。白露的龙角刺破额角生长,她终于听见剑匣深处的声音——不是龙吟,而是九万九千个被炼化的商朝祭司的恸哭。
“去昆仑墟……”巫阳咳出的黑血染透白露衣襟,“应龙的逆鳞,是打开归藏的最后钥匙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