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如烟的指尖在梦简边缘轻轻一叩,青铜表面立刻浮起细密的纹路。
这是她用了三年的情报法器,每次密报传入前都会发烫,可这次的热度不对——不是灼烧般的焦灼,倒像被温水浸过的石头,裹着层黏腻的虚浮。
“阿烟,”帐外传来小卒的声音,“三日前从敌境传回的密报副本,按您要求调来了。”
她应了声,接过那叠染着松烟墨的帛书。
第一封写着“联盟主力入隐寨废墟扎营”,第二封“隐寨东五十步有马厩,存草千束”,第三封“夜巡见篝火七堆,守夜者着玄甲”。
她翻到最后一页时,烛火突然“噼啪”爆了个灯花,将“玄甲”二字映得发红。
“取北岭夜巡记录。”她对帐外扬声。
小卒很快捧来一摞竹片,每片都刻着巡防队的观测记录“隐寨废墟无火光”“地表无新踏足迹”“石缝无炊烟余烬”。
竹片边缘被她捏得发响,柳如烟忽然笑了,笑声里浸着冰碴“灯是死的,人是活的……可若连探子都开始报假信,那火,就是诱蛾的毒焰。”
话音未落,帐帘被风卷起半幅,带进来浓重的血腥气。
柳如烟转身时,正看见个浑身浴血的男子踉跄着栽进来。
他的左胸插着半截断箭,右肩的皮甲被撕成条缕,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爪痕——那是影杀卫特有的淬毒爪。
男子膝盖撞在案角上,却仍用最后力气从怀里摸出枚漆封铜管,递向她“南谷……有兵械转运……千辆……”
铜管“当啷”落在她掌心时,男子的手垂了下去。
柳如烟探他颈脉,已凉得像块浸了夜露的石头。
她扯下丝帕盖住他的脸,指尖却在触及他后颈时顿住——那里有道极细的血线,从耳后直贯锁骨,正是“断喉不留痕”的手法。
影杀卫从不出手杀普通探子,除非……
她用银簪挑开铜管上的蜂蜡,里面的帛书展开时,墨香突然钻进鼻腔。
柳如烟皱眉——这墨香太淡了,像兑了三碗水的茶汤。
她咬破指尖,挤了滴血在帛书上。
血珠在纸面滚了两滚,竟顺着纹路滑进字缝,半点都没渗进去。
“这是饵。”她猛地抬头,帛书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青,“他们想让我们杀进去。”
帐外传来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。
林风掀帘进来时,身上还沾着晨露,发梢滴下的水落在沙地上,洇出个淡青的小圈。
他接过柳如烟递来的帛书,在烛火上微微一烤,纸面突然卷起,露出背面用隐墨画的符纹——扭曲的蛇信缠成漩涡,正是敌国“迷心阵”的诱杀标记。
“他们不再藏情报,而是造情报。”林风的拇指摩挲着符纹,眸色渐深如沉水香,“让我们的耳朵,变成刺向自己的刀。”
“那就封了他们的嘴。”苏婉儿的声音从帐角传来。
她倚着木柱,手中的九环刀正慢慢转着,刀环相击的轻响像檐角的铜铃,“影杀卫的老巢在雾喉岭,我带一队玄甲军……”
“不。”林风打断她,目光仍锁在帛书上,“我们要听,但得换一副耳朵。”
话音刚落,帐外的小卒又来传话“林帅,宫中来使,说有急件。”
楚瑶的信是用蝉翼纸写的,字迹清瘦如竹枝,只四个字“声杂则伪。”随信附上的小匣里,躺着三枚青铜铃,铃身刻满螺旋纹,轻轻一晃,没有半点声响。
柳如烟拈起一枚,忽然挑眉“这是宫中秘藏的静音铃?能屏蔽传音符咒的那种?”
“公主说,”传信的小太监缩着脖子,“最近宫中西暖阁的铜鹤香薰总响,像是有人用咒术传讯。”
林风摩挲着铃身,忽然转头看向柳如烟“你说梦简能溯过往,可敢逆溯七日前所有传入的情报的源头?”
柳如烟闭了眼。
梦简在她掌心发烫,眼前浮现出数十条光丝,每条都缠着密报的内容。
她顺着光丝往回寻,越往前,光丝越淡,直到第七条——那光丝浑如被烟熏过,末端竟不是探子的印记,而是团模糊的黑影。
“找到了。”她睁开眼时,额角沁出细汗,“这七条,都不是从探子发出的。”
林风取过案上的狼毫,笔尖在沙盘边缘重重一点。
那里标着“雾喉岭”三个小字,周围画满弯弯曲曲的山径“三处假情报的源头都指向这里。他们要我们‘听见’的,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谎话。”
他解下腰间的帅印,挂在帐柱上,又将静音铃系在腰带里。
旧青布袍罩住玄甲时,他回头对苏婉儿和柳如烟笑了笑“明日我带你们走一趟。不是去查情报,是去问——谁在替我们‘听见’。”
帐外突然起了风。
最后一盏蜜灯被吹得摇晃,火光忽明忽暗,映得三人的影子在帐幕上晃成一片。
那光像是在应和什么,又像是在提醒什么,直到风停时,灯芯“噗”地爆出星子,落进灯油里,溅起细小的噼啪声。
山那边,雾喉岭的隘道正裹在晨雾里。
风穿石隙时发出细碎的低语,像谁在暗处说着听不懂的话,又像无数根细针,正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