雾喉岭的晨雾比想象中更浓,三人乔装成流民模样,粗布短褐沾着草屑,混在七八个挑担的山民里往隘道深处走。
林风走在中间,腰间的静音铃贴着皮肤,能摸到铃身因体温渗出的薄汗——这是他特意用灶灰抹过的,为的是掩盖玄甲的金属气。
“林帅,”苏婉儿压低声音,竹笠下的眼尾微挑,“这风不对。”
话音未落,穿石隙的风突然变了调。
原本细碎的低语像被人扯着线头拉直,竟清晰吐出“林风已死”四个字,尾音像被刀削过,带着刺耳的锐响。
走在前头的山民们脚步一顿,其中个挑柴的汉子猛地回头,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林风,喉结动了动,又机械地转回去。
苏婉儿的手按上腰间剑柄,竹笠边缘垂下的麻线被她捏得发紧。
林风却更快,抬手轻轻扣住她手腕,指腹在她脉门上按了按——这是他们约定的“静息”暗号。
他从怀中摸出那枚静音铃,凑到鼻端嗅了嗅,铃身本无半分声响,此刻表面却凝出细密水珠,像被人呵了口气。
“风里有符灰。”他声音轻得像吹走草屑,“混在雾气里,吹进耳窍能乱神智。这不是自然风,是‘言风阵’。”
柳如烟不知何时已落在最后,她的竹笠歪着,露出半张素白的脸。
听见这话,她指尖掐了个诀,掌心的梦简突然发烫。
那枚半透明的玉牌表面浮起淡青色纹路,像水面倒映的竹影,又迅速扭曲成蛛网。
“是符咒波动。”她捏着梦简往东北方虚点,“风声里裹着活人的气,源头在那片枯松林——”
“小心!”
黑羽箭破雾而来时,柳如烟的话音还卡在喉咙里。
箭簇带起的风掀开她的竹笠,露出发间别着的银簪——那是她情报网的标记。
苏婉儿的剑比箭更快,九环刀出鞘时带起嗡鸣,刀身横在柳如烟颈前,“当”地一声,箭杆断成两截,半截扎进旁边的山石,半截坠地时还在颤动。
“退到我身后。”林风的青布袍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底下玄甲的寒光。
他突然将静音铃抛向空中,同时以指为笔,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暗金色符印——那符印像是用星子串成的,刚一成型便融进雾气里。
刹那间,风声骤停。
整片山谷陷入死寂。
方才还在耳边絮叨的“林风已死”像被人掐了脖子,连虫鸣鸟叫都没了。
不远处的岩缝里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,一个裹着黑斗篷的身影踉跄着栽出来,手里还攥着半卷画满符咒的黄纸。
“他们依赖风声定位。”林风踏步上前,掌刀如电,正按在杀手肩井穴上。
杀手闷哼一声,瘫软在地,却仍咬着牙冷笑。
林风蹲下身,指尖挑开他袖口,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钻进鼻腔——像安魂香,却更淡,带着股说不出的黏腻。
“声傀。”柳如烟蹲在另一侧,用银簪挑起杀手后颈的头发。
那里有个淡青色的符印,像条小蛇盘在皮肤上,“安魂香混着控魂咒,他们不是发令者,是传声筒。”
“我没传假信!”
岩缝里突然传来抽噎声。
众人转头,只见个浑身泥污的汉子从石缝里爬出来,脸上的泥被泪水冲出两道白痕。
他的裤脚还滴着水,露出脚踝上的铁索勒痕,“他们把我关在地窖里,墙上全是风管,半夜里就有声音往我耳朵里钻……我醒过来时,信已经在马背上了……”
林风解下腰间的蜜蜡灯芯,塞进汉子手里。
灯芯还带着他体温,暖得汉子手指发颤“你没背叛,是他们偷了你的声音。”他抬头望向雾喉岭深处,晨雾散了些,隐约能看见一座黑塔的轮廓,塔身上爬满青藤,却连半扇窗户都没有。
苏婉儿的九环刀在掌心转了个花,刀环相击的轻响惊飞几只山雀“那塔里,关了多少个‘我们的人’?”
夜风不知何时又起了。
这次的风里没了人声,只有林风系在腰间的静音铃轻轻颤着,像是有人拿细针在铃壁上划,发出极轻极轻的嗡鸣——像警钟,又像某种警告。
黑塔在雾里时隐时现,塔下的青石阶上没有脚印,檐角没有铜铃,连虫蚁爬过的声音都被吞得干干净净。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