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荒唐行径而丧命,还不如现在就分开。王谢高门的婚姻,要谈和离并不容易。
但幸好,天幕的昭告在会稽引发了不小的动乱,急得王凝之焦头烂额,让他哪有多少空余掰扯家中的事情。
快马送来会稽的太子妃邀约,更是变成了谢道韫的一道凭证,以证明她就算今日和王凝之一拍两散,也仍与王氏交好。在前后的重压之下,王凝之最终还是签下了和离书。所以此刻,在这逆风而行的马车上,载着的不再是左将军王凝之的妻子,而是名闻天下的才女谢道韫。
她闻着风中丹桂与稻谷混杂的香气,要去建康赴一位晚辈的盛会。秋风中赶路的又何止是她们而已。
落脚在东方海岛之上的孙泰让孙恩乔装改扮,踏上了前往建康的路,预备给那位未来的永安大帝留下线索。
桓玄困扰于天幕提及的未来,又绝不愿意放弃他此刻已经到手的兵权,便只派遣了一位心腹要员前往建康探听线索,在必要的时候,也可以向新帝恭贺,以讨要一个名正言顺治理荆州的官职。
还有更多形形色色的人,也正在“旅途”之中。只是他们有的已有明确的目的,有的,却只是要来这金陵王气汇聚之地静观其变。
而在所有人的目的地,也便是这建康皇城中,王神爱重新穿上了那身属于皇后的庙服。
与此同时,司马德宗也已在宫人的帮助下,穿上了属于皇帝的礼服。这才是眼前的要事。
以司马德宗的智商,到现在也只是理解了司马曜的死讯,对于自己忽然要穿上这样笨重华丽的行头极是不满。
若不是司马德文总哭得他心烦,现在坐在车中还能耳根清净些,恐怕他早已抗议挣扎,跑去玩泥巴自得其乐了。
但就算如此,随行的官员追随着皇帝与皇后祭祀天地与宗庙,有数次眼皮直想抽搐,正是因为那位痴傻皇帝的表现。无礼还在其次了。
别以为他们没看到,祭拜社稷、也就是土地神的三牲祭礼,竟险些被司马德宗当作了提前布下的午膳,抓起来就给吃了。若非有人阻拦得快,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笑话。“皇后殿下辛苦了。”随行的礼官抹了把冷汗,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,却忽然猛打了个寒噤。
王神爱收回了目光,沉声说道:“此话慎言。”“是。“礼官连连点头。
不过话不让说,人是如何想的,好像根本无需多言。就算建康的百姓只目送着帝后祭祀的车驾往来,并未亲眼看到司马德宗是何等表现,随行的诸多官员都已因这出插曲而窃窃私语。相比于那个依然不改稚童做派的司马德宗,处事大方的皇后仿佛才更像是此地的主心骨。
最多就是,在看到随行在侧的刘裕时,有人瞧见了那把曾在殿上出鞘的长剑,后知后觉地露出了几分敬畏的目光。
“难怪天幕说,王谢两家的钟灵毓秀之气,都集中到了女子身上。这个谢是谢道韫,王…”
不用说了,王,便该是王神爱了。
“嘘,王元琳还在呢。”
眼看王瑜闻声,不无尴尬之态,那人匆匆住了口,决定还是别将人给得罪死了的好。
好在,很快就有另一个更为震耳的声音,盖住了这些零碎的交谈,也让王珀再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留神那些议论。
在礼官的迎接之下,祭祀完毕的帝后已重新坐上了车辇,即将折返回到建康城中。
“还朝一一”
金石八音,礼乐送行,在一时之间响彻长空,一路从郊外的祭坛吹奏到宫城前,直到接上了宫门前的第一道擂鼓。
秋日天高的晴空之下,从太极殿到宫门前早已站定了更多的朝臣与兵士,迎接着那一众归来的人。
盛大的仪仗徐徐前行。
那鼓声应和着前行的脚步声,不仅压下了先前的那些闲言碎语,压下了几经铺垫之后仍旧存有的质疑声,也压下了……司马德宗的抗议。
在队列的最前方,王神爱的手死死地攥紧了这位白痴皇帝的手腕,费尽了极大的克制力,才没一个巴掌甩在对方的脸上。或许是因为此刻的气氛太过凝重,王神爱的侧脸也透着锋芒毕露的凌厉,司马德宗才选择放弃了挣扎,亦步亦趋地跟着王神爱往前。解决了这个最大的麻烦,王神爱的脚步里多出了几分从容。她能感觉得到,当她一步步往前,朝着丹陛之上走去的时候,一双双眼睛比起注视着那个皇帝,更多的,其实还是落在她的身上。万人瞩目是什么样的体验?
支持的有之。
比如此刻已将所有赌注都押在了她身上的王瑜。比如已与定姜有过一番交谈的支妙音。
比如已数次听令行事,打上了皇后从属烙印的刘裕。带刺的有之。
比如脖颈上血痕仍在的庾楷。
比如不希望再见贾南风旧事的言官。
比如作为晋朝宗室,将不满藏得极深的司马尚之。还有那些介乎支持与反对之间的目光,都像是一点点暗火燃烧在她的后背,仅仅是因为她如今是最好的选择,才不得不认下这个“太子登基,皇后掌权”的决定。
但她清楚地知道,只要她有半步行差踏错,或者是那天幕再度出现,透露出任何一点不利于她的消息,他们都不会介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