气。
他们缺乏对魔族一-尤其是半魔一-攻击手段的了解，一开始吃了不少亏。今日还相谈甚欢的友人，明日可能连个全尸都不剩下。最先离开的，是前任祭酒沈云嘉。
她为了推算半魔的弱点，将卦象算了一遍又一遍，卦修最忌讳的就是一卦多算。她死后，监司随便推了个人上去继任祭酒，没多久便死于暗杀之中。后来上官杰死了，季竹月死了，熟悉的不熟悉的、认识的不认识的，南问柳身边的人越来越少。在死亡面前，世家与平民终于得到了平等。后来南景从各地挑选出三百精英，组成了青翎卫，朝堂点名要她担任统领。于是她带着这支全国之力打造的精英小队，带着她的惊鸿剑，饮过了无数北凌人的血，将原本劣势的战局一点点拉平。然后因为援军久久未至，她相识不过数月的同袍，尽数覆灭于赤水滩。南问柳当场就崩溃了。
南景本身就是一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，她凭什么要把她人生那么多年都陷在里面？
她想要的最终还是留不住，所有人都会弃她而去，她存在的意义就是被那些人推到前面，去做所谓必要的牺牲。
凭什么？
凭什么死的不是那些人？
凭他们姓氏就比寻常人高贵吗？
究竟凭什么？！
林之鹤姗姗来迟，将还剩一口气的她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。南问柳膝盖中了剑，站都快站不起来了，她死死抓着林之鹤的衣领，一字字质问，林家为何按兵不动。
林之鹤回以沉默。
南问柳踉跄着站起身来，染血的剑尖不停颤抖着，终于还是对准了他。那一剑当胸而过，没有任何留手，完全是照着要命去的。一一那一刻，她忽然想起几年前她初入学宫的时候，在问心阶最顶端看到的场景。
后来，青翎卫统领南问柳的死讯传遍了天下，南景为所有青翎卫举办了隆重的葬礼，名字刻入英魂碑，在宣政殿和学宫大门前都摆了一块。林之鹤则被赶来的林之钰救了回去，昏迷了三日总算保住了一条命，醒来后立马就往战场上跑，然而这回留给他的，便是真的“尸体"了一-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，写着她的"遗愿”是学宫更名，裁撤监司，新任祭酒是沈珮。之后的事，南问柳便不关心了。
沈珮知晓她的所有计划，找了个绝对安全的地方，让她的神识好好修养。假死的术法来源于北凌，南问柳用得不熟练，这一睡便是足足三年。再醒来时，一切都已尘埃落定。
上官家没落，季家好上一点但不多，在朝堂上也渐渐边缘化。原来的林家家主一病不起，林家的主事人换成了林之鹤。林之鹤果然遵从了她的遗愿，顶着压力让出了学宫的控制权。曾经的南问柳，天下谁人不识君。
如今的柳夫子却无人能认出。她开始收敛锋芒，凭借"走关系"拿了乾道场的编制。那把杀人饮血的惊鸿剑依然挂在她腰间，却极少出鞘了。她踏进学宫山门，重走阴阳路与三千大道的时候，恰有春风吹散几片树叶，打着旋落在她的手心。
居然恍如隔世。
自从离开连缘山后，她便再也没听过关于学宫的那首童谣，却不知为何在这一刻，她脑海中冒出来的，居然是它。
琉璃阶，通天高，月儿弯弯挂山腰。仙人踏雾采星子，松涛唱晚过云桥。阴阳路，三千道，昭文崇德太平兆。少年欲寻天阶去，却见明月隔雾缈。但这次，明月不会与凡尘隔着重重雾渺了。“你说得对，"南问柳垂下眼，“我不甘心。”一一她永远也不可能甘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