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月隔重山(四)
林之鹤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住了。
他垂下眼凝视着名册上“季长安”三字,日头正巧漫过云层,在他侧脸投下一截深色的剪影:“丹修自保能力较弱,季长安也并非修行勤勉之人,此行未必…碎雪般清冽的声线仍是一如既往的稳,只是掩在衣袖里的手已经蜷了起来。“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,林少爷莫要带着有色眼镜看人。“沈珮笑盈盈道,“季长安以前确实纨绔了些,但现在可是今非昔比,离道场的夫子不止一次夸他勤勉呢。”
南问柳早就找了个椅子坐下,枕着胳膊往椅背上一靠,不知道从哪摸了一把瓜子出来。
“真的假的?"她问,“季长安不是连着三年都被记了大过,不得不留级了吗?”
沈珮:“…那是因为他连着炸了离道场好几个丹炉,夫子怕放他出去会祸害人,不敢让他毕业。”
南问柳不知道说什么好,于是比了个大拇指。她与这位季家二少爷只有几面之缘,新生选拔的时候季长安因为不够筑基,被林之鹤铁面无私地淘汰了,之后两年他也没好好修炼,成日里伙同林之钰偷鸡摸狗,四处惹事,是个十成十的纨绔。
后来战事骤起,她更是没空关注这小子,直到死了一次再活过来,她才发现季长安居然不知何时拜入了学宫,在离道场混得风生水起一一虽然每年都过不艺期终考核,美美留级。
她嘴里嚼着瓜子,忽然感觉身侧温度好像降了几分,某个冰灵根的剑修面上风平浪静,实则灵气已经逸出来了少许。南问柳抬起头,看见沈珮的指尖悬在那个“季”字上面,悄无声息地画了个圈。
…季家。
抛去修为不谈,季长安首先是季家人。
季家如今与林家表面上和和气气,私下里却互相看不过眼,究极原因,是因为季家与已经覆灭的萧家是姻亲关系,而萧家覆灭后,最大的得益者便是林家等等,沈珮这是在暗示她一一可以趁这个机会联合季长安,调查殷州之事!南问柳的心跳一下子就加快了。
“好,"她猝然起身,声音有些克制不住的发抖,“他人就在离道场吗?我这就去寻他。”
故地重游,离道场比她记忆里的更加乌烟瘴气。当年这鬼地方就遍地烟尘,又闷又热,呼吸间满是焦糊的味道。如今许是因为学生多了,这种情况不光没有改善,反而愈演愈烈一-南问柳刚踏进离道场的大门,便被滚滚浓烟呛了结结实实。
“不是,这鬼地方…"她咳得眼泪都出来了,费力地睁开眼,“他们是怎公受得了的?”
林之鹤手腕虚虚一抬,周身炽热的高温以可以感觉到的速度下降,几个呼吸便恢复到了正常。
一一别问他为什么要跟过来,南问柳也不知道。他跟季长安互相不待见,跟过来不是自己找气受吗?南问柳懒得揣摩林大少爷的心思,瞥见林之鹤半步之内自成结界,衣襟不曾凌乱半分,更衬得她像只灰扑扑的兔子。于是她索性拿林之鹤当活体护身符使,卡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,慢悠悠在废墟似的丹房里穿行。离道场的烟尘卷着草木灰簌簌飘落,日光折进来都带着雾蒙蒙的青,能见度低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,五步之外男女不辨,十步之外人畜不分。南问柳抱怨道:“什么都看不清,这得找到猴年马月?”她随手抓了个路过的学生:“喂,知道季长安在哪吗?”“季……哦你说季师兄!"那学生立马明悟过来,指了指前面,“从前面的走廊拐过去,烟雾最浓的屋子就是。”
南问柳素来是能偷懒就偷懒,冲他勾了勾手指,笑道:“可我人生地不熟,找不到地方呢……不如你好人做到底,带我们过去?”她笑起来时一双眼睛脉脉含情,眼下小痣蛊人得紧,像是在这灰扑扑的天地间开了朵桃花。学生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,一张口险些咬了舌头:“好,没、没问题…
南问柳笑得更加开怀:“那就多谢啦。”
这学生是今年新来的,没见过乾道场的柳夫子,把她当做了普通学生。他一时间被这个笑蛊昏了头,慌忙避开南问柳的目光,不敢与她对视。他领着人往离道场里面走,不知为何,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发凉,似乎有一道锐利的视线钉在了自己身上。
连四周蒸腾的热浪都凉了下来。
他终于没忍住回过头去,只见一双云纹锦靴踏过地上青砖,蜿蜒出细碎的霜棱,林家那位年轻的掌权人逆着灰蒙蒙的天光,面无表情地向他投来一瞥。学生……”
他什么时候招惹这尊大佛了?
不远处忽然传来爆炸的声响。滚滚热浪倏而炸开,将地面上的寒霜蒸成了白雾。
相比于器炉而言,丹炉更加精致小巧,因而爆炸范围影响有限。片刻后有人裹着满身的烟灰,挣扎着从废墟里爬出来:“咳咳咳…领路的学生猝然停下脚步,颤抖着嗓子问:“季师兄,这是今年第几个了?”
被他唤作师兄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,脸和衣服都黑黟黔的,狼狈极了。他一边猛咳,一边比了个数字:“还好,今年第三个。”“师兄,再这样下去,"学生同情道,“你就要沦落到跟我同届了。”“不会不会,我已经找到炸炉原因了。"少年满不在乎道,“我放药材之前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