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2章混吵
怀姜在玉京与漱玉翁一战,不仅半个玉京被淹,连旁边的小城也遭受了无妄之灾,此刻树倒房塌,淤泥渗透青石板,痕迹四散。士兵在清场:“慢点搬,看看下面压了人没有?”雨细得几乎看不见,密密麻麻地织成网,笼罩这一方天地。自从轮回崩塌后,只有漱玉翁所在之地,才能有如此正常的季节产物。护身结界为主人撑开一小片干燥区域,漱玉翁静静站在庙宇外,里面的供桌被士兵占用,粥碗横七竖八地堆在上面。几个腿脚不便的老人挤作一团,抬头可见那尊单手支颐,坐在宝座上的金身。
有人问:“大祭司,我们睡在仙庙里,仙人会不会怪罪啊?”漱玉翁正要回答,自他身旁逐渐浮现出一道雾白的身影,温和的音色里带着安抚:
“没关系,她不在乎这些。”
老者以为是漱玉翁所答,双手合十转身,冲金身拜了拜:“多谢仙人,多谢仙人。”
庙外水汽甚嚣而上,遮了凡人的眼。
漱玉翁沉默着行礼,脸上的疲惫压也压不住。这些日子,他不仅要以落花诀保所有人的命,还要面对修士修为逸散后的诘问,时不时又去处理妖族的捣乱。
慕岑每次联系他,只为探听楚承祀的现状。此刻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,哪怕尽头等待他的是铡刀。“仙主,第四年了,道种回收得差不多了。”漱玉翁不太记得当年天道用了多久才让凡人有修炼的能力,只记得自己从祭祀台上救下慕岑时,慕岑还是个小姑娘,直到寿尽,她也没能成为修士。但知微摧毁这一切,只用了四年。
守弥听懂了漱玉翁的暗示,既然道种即将回收完毕,知微也是时候回来拨正这场乱序,但是一一
“她并未与我商议过此事。”
漱玉翁忍不住惊诧,隔着一道门槛遥遥望向庙里的金身,以至于错过了守弥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。
因无人修缮,金身表层的漆面脱落不少,露出内里的铜色,斑驳错杂,倒像是刻意雕刻在裙上的花。
漱玉翁低声喃喃:“所以我们只能一味地等待吗?”“漱玉一一”
守弥忽然开口唤他的名字,带着点微妙的警告。一点微风卷过,泥土、朽木和一种挥之不去的香火气浮上来,沉甸甸地压人肺腑。
“或许站在凡人的立场上来看,被剥夺修炼资格是件极其残忍的事。”“但对于我、知微以及整个仙界而言,天道擅自将道种播撒给凡人,等同于背叛。是袍自作主张,才导致如今的局面。”这不是知微的错。
漱玉翁想听的不是这些:“您不必多言,我同意与否,也无法更改知微仙主的意愿。”
知微想要用他,根本无需征得他的许可,连他的反抗也成了棋局上定好的线条,他还能说什么呢。
守弥垂下眼,盯着地上一片优昙花的花瓣,久久不语。“无论如何,我们共事的时间远超你待在凡界的时间,我不希望看到你和知微走到自相残杀的地步。”
漱玉翁脸上是出人意料的平静,像是不在乎,又像是认了命:“我伤害了持筠,她是不会放过我的。”
这一次守弥沉默的时间格外久,久到漱玉翁以为话题就此结束时,他忽然开囗:
“从你的角度来看,她很在乎云尧仙君吗?”“如果我只是单纯惹怒她,她会杀我,但不会断我一臂。”话音刚落,两人齐齐察觉到雨中出现了第三个人身影,在漱玉翁转眼看过去时,守弥后退一步隐入雾里。
“持筠……
沈持筠自雨中而来,没有结界,也并未撑伞。雨丝浸透单薄的青衫,黑发湿漉漉地贴在他的颊边,衬得脸色尤为苍白。漱玉翁不由得蹙眉,于情于理,他合该让沈持筠捅上两剑出出气,但他身上撑着整个人间的存亡,松一口气,便是几百条性命消失。这几年只能躲着他,好在听人汇报,说他一向在药堂闭门不出。今天特意找来,怕是无法善了。
“持筠,现在不是对决的好时机,你该知道当务之急是什么。”衣料吸饱了水,沉沉地坠在沈持筠身上,勾勒出过分清瘦的肩胛线条。雨水沿着下颌,一滴一滴砸在脚下浑浊的水洼里,溅开转瞬即逝的涟漪。沈持筠停在几米外,没有进庙的意思。躯壳被雨水反复冲刷,静静立在这片灰蒙蒙的帷幕里。
漱玉翁知道这几年他必定过得不好,不料竞已到了这种程度。早年他劝沈持筠远离知微,的的确确是真心的。知微那样的人,且不说她随便沉睡一次便是几百年,单说性子,哪里是会心疼人的模样。至少不会有哪个有情人,会狠心到用自己的死绑住道侣。漱玉翁望向雨中形销骨立的徒弟,束发的枝条上,花瓣一片片落,比主人更快展现出隐忍的痛意。
“持筠,"漱玉翁的声音一如所有古仙那般温和,只是隔着雨帘,清晰却毫无暖意。
“抱歉。”
无论知微的死是不是她所布置的,他都切实伤害到了这个弟子。然而递出去的善意被人狠狠挡了回来,雨中的青年权当没听见,自顾自开囗:
“除了飞升,还有什么方法能使凡人永生?”他抬起头,雨水顺着毫无血色的唇线滑落,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。漱玉翁身边的结界晃动了一下,跟着主人上前,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