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骨头
隔日清晨,整片天笼上了一层蒙蒙白雾。
车轮卷起雪粒,碾成团,又遥遥驶向远方。南枝费力早醒了些时辰,却还是没赶上送陈涿离府。她回了声外面云团的禀告,往温暖的被褥中缩了缩就准备再睡一会,可望向那打着颤的青帐,又生不出困意了。
左右翻腾了两圈,终究放弃,她磨蹭着起了身,待用过不早不晚的膳食后才约莫到了晌午,院落空荡,只偶尔冒出几阵靴子踩雪的吱呀声。南枝托腮呆望了会院子,无趣得都快变成冬日里呼呼大睡的棕熊,可脑袋里冒出的梦只围绕着一个人,她脸颊浮起薄薄的红晕,忙摸了摸双颊,轻呼着喉咙里冒出的热意。
云团到了屋内,看她一眼道:“姑娘,莫要在风口站着了,今日是娄大夫要过来给你施针,说是要在响午后来的,怎么还没瞧见人呢?”南枝的脸垮了下来,撇撇嘴猜测道:“兴许是他扎的针太疼,或是回回都故意开些极苦的药方,被救过的病患堵在巷口了。”正说着,外面人通禀说是娄大夫来了,下一刻他就扶着腰,跛着腿,一瘸一拐地到了屋里,愁苦地叹了声,这几日沈言灯总是派人堵他,强令他说出在陈府看到的一切,可大夫有大夫的底线,怎能屈于富贵威武之下?于是他特意拐了小路……
“今日见着雪大,我还特意穿了防滑的靴底,谁知那巷口结了一层轻薄的冰,我一时不察踩上了,几乎滑了几丈远。这条小路我也走过不少回,今日怎公这般倒霉。唉。”
南枝心虚地摸摸鼻子,主动将胳膊搁在了桌案上,安慰道:“倒霉多了就习惯了。”
娄大夫噎住,摸着胀痛的臀部,瞪了她一眼,决定在她的药方里再多加些黄莲。
没人在旁边,就连装可怜都没意思了。
南枝眉尖深皱着眉,一幅漫不经心的模样,娄大夫欲言又止了好几次,才低下脑袋,小声道:“前几日沈公子去寻了我一趟,说……这次柳家的事并非他本意,全为形势所迫,他不会柳夫人做什么的。若夫人想去牢中探望,只需报上法公子的名讳,便不会有人阻拦。若夫人有事想问他,沈家的府门永远为夫人开着。”
说完,娄大夫恨不得抽自己的嘴,在陈大人的府里给陈夫人说另一个男人的好话,这要是被发现了,往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。好一会都没听到回应,他抬起头,却见她出神地瞧院里的积雪,也不知有没有听见,忍不住唤道:“夫人?夫人?”南枝回过神:“我知道了。”
娄大夫踌躇道:“那夫人就没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沈公子的吗?”南枝眨眨眼,定神看了他许久,满脸怀疑道:“沈言灯是不是给你什么好处了?”
“当然没有!”
娄大夫着急反驳道。
除了推举他那没出息的儿子到宫里做太医外。“那让我想想。”
南枝拧眉,苦思了许久。据传言,沈言灯似是做官做得不错,在朝中都隐隐压制住了陈涿,可撑着他入朝的是刺杀案,就像棋局上一枚暂当马前卒的棋子,待案子了结,用处耗尽,要么被对方吞吃,要么沦为废子。她唇瓣翕动着,终究只道:“祝他升官发财…“顿住,胳膊上的银针被拔出,垂目忽而想起幼时沈言灯为她包扎伤口的眉眼,又道:“还有事事平安。一刻钟后。
马车上。
“升官发财,事事平安。“沈言灯重复着这八个字,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情话般,眼睫轻垂着,扬起了唇角。
娄大夫苦着脸,眼尾的褶都快叠到了一起:“沈公子放心,南枝姑娘的寒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,往后按时施针用药,便也不会再犯。”沈言灯抬目看他,温和地拍着他的肩道:“多谢娄大夫,不枉我当初派人专门将你接到了京城,果然在这,你的医术才能发挥最大用处。”娄大夫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唇角。
若不是被花言巧语骗来了京城,他那儿子怎会被京城繁华吸引,削尖脑袋非要到京中做劳什子御医,去吧去吧,等哪天宫斗被毒死就老实了。他继续道:“娄大夫放心,我会帮令公子疏通宫里关系的,要不了多久他就能穿上御医的官袍了。”
娄大夫应了声,下了马车很快消失在小巷里。沈言灯在马车敛目半刻,问道:“人都抓到了吗?”帘外车夫回道:“抓到了。只是消失的时辰太长,老爷恐怕会发现。”过了好一会,内里传来一声吩咐,马车很快驶离陈府附近,只留下成串的蹄印。
他如今是指挥使,又正得圣心,出入牢狱自是畅通无阻,七拐八弯到了一牢中,探望那以窃物罪名被关在牢中的老仆,此人姓郑,亲厚宽和,在沈父身边陪了多年,又在沈父受仇人报复时挡过一刀,深得其心。虽是奴籍,满府小姐公子却都亲切地唤他一声郑叔。
“郑叔。“沈言灯笑吟吟地走到牢中。
尚还在状况外的郑叔瞧见他,愣了下反应过来道:“公子,怎么是您?那些狱卒说我偷了东西,非要将我抓到这来,可我真的什么都没做。公子,我的脾性您是了解的,怎么可能偷东西?”
他蹲下身,平视着道:“是我让他们将郑叔带来的。放心,只是有些事想问问郑叔。”
郑叔在沈父身边跟了多年,早就练就了警惕又多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