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是柔容公主的驸马,颜大人。”颜妃在马车的另一边,缓步往牢里走,面庞温润柔和,如常地含着几分笑,眼底却透着浓浓的不耐,自这案子交给了高栋,生生将他唤过来几趟,问些宫宴上鸡毛蒜皮的小事,他又是怎么替柔容挡了那匕首的……着实令人厌烦他却还得好脾气地一遍遍应答。
似有所感,他抬眸,往靠在路旁的马车上扫了眼,却只见到了露在马车旁的深灰衣角,便没在意地敛回了眸光,维持着谦和皮肉往里走。郑氏快速地缩回了身子,手紧紧捂住胸口,大幅度喘着气,额间都淌出了细汗。
柳明珍撑着力扶住她,不解地唤道:“母亲?母亲?”郑氏脸色煞白,缓了好久才堪堪回过神,手颤着扶住马车边道:“我没事。"说着,她自顾自地上了马车,坐在一旁恹恹缓着神,沉着眉眼,没再说一句话。
南枝看着郑氏心神不宁的模样,只当她是在牢中受惊过度,张了几次唇终究没多问。
唯独目睹全程的柳明珍不动声色地左右看看,据她所知,母亲从未来过京城,怎地见到公主驸马这般激动?她很快联想到了先前沈言灯所说,南枝是母亲与旁人所生,难不成……她惊惶地睁大了眼眸,又生怕被发现,连忙埋首遮掩着怦怦乱跳的心。
宫里为了安抚,先派人给惇仪送了好些珍宝,又主动给陈涿添了官阶,绯衣换成深沉的绸紫,几日一过,很快就叫人忘却了先前的刀光剑影,羡慕起陈府的泼天权势来。
皇恩浩荡下,陈涿不仅没谢恩,还接连旷了几日的早朝,由头便是惇仪殿下和夫人经此次意外受惊过度,需得有人照料着,他抽不开身只得告假,折子递到陛下案前,御笔多疑地顿了许久,暗暗揣度查探了几次才批了他的假。可身在府中,惇仪身旁没给他留半点温清定省,问安视膳的尽孝空隙,温融融的屋里一边热闹非凡,南枝手持小剪,捏着一张张红纸,尾音扬起笑和惇仪说着话,决心要在年前练就一手好剪艺,却细致地剪了一些不伦不类的图样。黄牛剪的像肥山羊,雀鸟剪的像瘦母鸡……惇仪却被哄得眉开眼笑,温声夸赞她手艺灵活,栩栩如生,南枝被夸得扬起下巴,双眸晶亮,尾巴快要翘上天另一边,陈涿捧着早已凉透的茶水,扫过那怪模怪样的红纸,不忍地收回了视线。
南枝浑然不觉道:“剪了这么多,等到了年关全府的窗上都能糊着我剪的窗花,在雪夜里红艳艳的一点,肯定很好看。”惇仪欲言又止,可不忍打击她的信心,犹豫着点了头。几张窗花平整地铺在木桌上,她伏首小心地将纸屑吹净,鲜艳的红发带坠在颈间,一簇一簇地飘着,陈涿看着,不自觉放下了手中的茶盏,上前坐在南校身旁。
惇仪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,这几日南枝反常地黏在她身旁,不跟涿儿说一句话,涿儿被冷落着,偏生还非要凑过来,她早就看出了两人间的不对劲,便适时地放下手中的剪刀道:“涿儿,你帮我剪些窗花,我想起些要紧事得交代给管事。”
她前脚刚走,陈涿就已坐到了对面,指节蜷在那把小剪上,垂目却见南枝半点余光都没投来,他抿着唇,将红纸叠起,沿着线条剪了几下再展开。南枝身形不动,眼珠不自觉挪动定在了他手中的红纸上,就见一张活灵活现的鲤鱼图,和她那沓放在一块,立刻显出了巨大的差距。她磨磨牙,翘起的尾巴慢慢落下,耷拉到了地缝里。陈涿见缝插针:“我教你。"不待她应声,他的手就覆上了她持着剪刀的指尖。
屋内只余剪刀咔咔的声响,南枝很想矜傲地一把将他的手推开,然后极高冷地别过脑袋,宛若隐世高手般随意一剪就剪出比他好上千百倍的窗花,可手却很不争气,被握住照着他的方向一点点成了形。展开才见是一个简单的福字。
这有什么难的。南枝从牙缝里小声地“喊"了声,别过脑袋照着记忆一剪,信心满满地展出来,却只剩下一个口。
她眨眨眼,不敢相信地看了好一会。
陈涿压下声线中的笑意,眸光平静又坦荡地看她道:“需要我教你吗?”南枝耳朵尖泛红,快速将手中红纸揉成一团,埋在身后装作都没发生过,冷淡地和陈涿说了这几日的第一个字:“嗯。”陈涿眉梢终于舒展开,郁气略略扫空,主动拿起红纸和银剪演示给她看,南枝看得很仔细,可实施起来却又天差地别。一盏烛折了火光,落了一叠废枝……终于,她歪歪扭扭举起了一个福字,脸上激动地翘起笑意,弯着的眼眸晶亮,却在触及陈涿的那刻立刻收敛起来,缩回脑袋,绝不给他留一丝好脸色。
陈涿”
他捏捏眉心,方才消解的沉闷成倍地积压在胸口,却又没任何可解的法子。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南枝爱不释手地摆弄着歪斜的福字小剪纸,悄悄地翘起唇角,她剪的可真好看,比陈涿的好看了不知多少,都怪自己过于蕙质兰心,聪慧机灵。陈涿却忽地站起身,银绣面的玄衣沾着好些碎红纸,随着步伐一点点拂落在地,停在了南枝身前。
南枝下意识拽住椅把,眸光颤动着看向他,带着些茫然和无措,他不会是发现软的不行,要对她用强硬手段了?这屋里一个人也没有,要是呼救会有人能听到吗?
在她的目光,眼前人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