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王怀吉来禀,说有朝臣因燕云战事求见,他才短暂离开了一个多时辰。准备回仁明殿时,天上又飘起雪花,庭院里的竹子上压了一层积雪,时而发出弯折的轻响。
祝无执到殿外,问了守夜的宫人几句,听到温幸妤不久前醒了一次,喝了点水又沉沉睡去,心中的忧虑总算轻了几分。他推门进去,照看的宫人便自觉退了出去。把大氅解开挂起来后,走到炭炉旁边散了散身上的冷气,才往内室走。
为了温幸妤能好好休息,内室只燃了一支蜡烛,光线十分昏暗。他安静坐到床边,温幸妤脸色苍白,发丝被冷汗粘在脸颊和脖颈上,口中时不时溢出两句模糊的呓语,面色痛苦,看起来像是做了噩梦。他皱了皱眉,起身拿来了半湿的帕子,轻柔地擦拭着她脸和颈上的冷汗。外面忽然起了狂风,雪片噼里啪啦打在窗纸上,窗外的树枝似乎被压断了,发出“咔嚓″一声脆响。
温幸妤紧紧攥着被子,在风雪呼啸声中,短促惊叫一声,猛地睁开了眼睛。祝无执把她半抱起来搂进怀里,抚着她后背披散的青丝,凑近耳边轻哄:“别怕,只是梦。”
温幸妤伏在他怀里,肩膀颤动着,发丝垂落遮住了她半张脸。“我梦到我变成了春娘。”
她喘息急促,似乎还未从噩梦中清醒,惊慌不已。闻言祝无执心口一窒,脑海里浮现出李明远那日在樊楼的讲述。直到胸膛衣襟被温热的泪水濡湿,他才回过神。“只是梦而已,你怎么会是她?”他轻拍她后背,在安抚她,仿佛也在安慰自己:“我不是李明远,你也不是……祝无执话还未说完,感觉到心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。他松开温幸妤。
窗户忽然被风吹开,寒风和飞雪涌入,烛火猛地摇曳,随之骤然熄灭,殿内暖光彻底消失。
窗外的惨淡的雪光洒入,将温幸妤的面容照得惨白如鬼。他缓缓低头看去,胸口刺着一把匕首。血液渗透月白色的衣料,大片刺目的红。
她的手还握在柄上,鲜红的血液染红了柔白的皮肤,滴滴答答落在被褥上。他面无血色,一点一点抬起眼,唇瓣翕动着,不可置信地望向她。温幸妤披头散发坐在那,神情木然,声线颤抖:“你该死……祝无执按住她握着匕首颤抖不止的手,动了动唇,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一句呢喃。
“你竞想杀了我.……”
温幸妤像是如梦初醒,猛地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,缩到床里侧。祝无执捂着伤口,视线落在她苍白的面容上,沉默了几息,终再没说什么,扶着床架摇摇晃晃站起来。
殿外风雪交加,他强撑着走出去,殿外的王怀吉吓了一跳,正要喊人,就被他制止了。
“莫要声张。”
王怀吉立马噤声,着急忙慌差人去偷偷请太医来,然后扶着祝无执去了拱垂殿后殿。
太医来得很快,头上肩上落了不少雪花,脸冻得通红。祝无执半躺在榻上,脸色泛白,太医见伤在心口处,登时大惊失色。他忙不迭从药箱拿出东西,跪在床边为祝无执清理上药,然后退了出去。或许是天色太暗,也或许是温幸妤神智不清,本应该刺近心口的匕首偏离几寸,擦着心口处旧伤的瘢痕捅入。
只差一点点,他就真的被温幸妤杀死了。
拔出来的刀放在床边的矮几上,刃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。他拿起来看,发现这是他摆在仁明殿书房博古架上,时而把玩的匕首。柄上镶嵌着宝石,刀锋并不锋利。
她应当是在他离开的一个多时辰中,趁宫人不注意,醒来后把匕首藏在了枕头下。
祝无执以为自己会悲怒交加,命人杀了温幸妤。但他一想到温幸妤惨白的脸,还有那句满含恨意和恐惧的“你该死”,心底就只剩下悲凉。她畏惧他,厌恶他,甚至想杀了他。
祝无执看着匕首上的血迹,觉得很难过沮丧。本以为她会慢慢习惯宫里的生活,从而一点点接受他,忘记过去的不愉快,结果李家就出了事,把他跟她的关系再次推向深渊。如果当初他多劝几句李明远,甚至以强硬手段帮他解决这件事,他们或许就不会走上绝路,温幸妤也不会恨透了他。这是他的疏忽。
覆水难收,她不会跟他重修旧好了。
王怀吉站在旁边,偷瞄着皇帝静默苍白的面容,小声道:“陛下,娘娘那边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