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3章第93章
黑暗无边无际。
温幸妤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,像沧海中的小舟,不知漂了多久,要漂向何方,直到前方出现了明亮的光晕。
她一点点撑开眼皮,视线模糊不清,如同蒙着一层雾。有橘色的光影在晃动跳跃,映着织锦帐顶。
目光艰难地转动,终于聚焦。
“娘娘,您可算醒来了!”
守在一旁的宫女声音带着欣喜。
温幸妤没有应声。
她喉咙火辣辣地疼,像是吞了块烧红的碳。这般清晰的疼痛感,提醒她仍活着。
她竟然没死。
宫人们纷纷忙活起来,有人绞热帕,有人捧热汤,脚步轻悄却纷杂温幸妤缓缓侧头,烛火下人和影子交错重叠,移动飘忽,像是幢幢鬼影。宫女把她扶起来,在她身后垫上厚实的引枕,端来了粥。她吃了几口便推开了,静默坐着,出神地望着不远处画着花鸟图的宫灯。过了一会,宫女端来了药碗。
“娘娘,该进药了。”
温幸妤依旧沉默,目光落在药碗上。黑沉沉的药汁映着晃动的烛光,还有一张模糊的,属于她的脸。那脸影在药汤里浮沉,让她觉得有些陌生。她张了张嘴,喉咙剧痛,只溢出微弱的气音,遂放弃开口,只微微点头。小宫女会意,用玉匙舀起药汁,吹了吹,才小心地送到她唇边。苦涩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开,一路灼烧着滑下喉咙,激起一阵撕裂般的刺痛。温幸妤仿佛感觉不到,面无表情,一碗药全部喝完。宫人端来一杯温水,她啜饮着,压下唇齿间苦涩的味道。过了一会,殿里的鱼贯而出,只留下两个值夜的宫女。她坐了一会,重新躺下了。
窗外风雪交加,她睁着眼到天明,看着洒在地面上的浅淡天光,温幸妤缓缓阖眼。
既然没死,那便活着罢。
大
温幸妤悬梁自尽的事没有走漏半点风声,只是朝臣发现祝无执沉默了很多,议事时频频出神,显然是心里藏了什么事。汴京的冬天还是很冷,八年前的冬和现在的冬没有任何差别,日子照常平静往前走。
温幸妤醒来后,身边多了两个寸步不离跟着的宫女,仁明殿陈设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,一切尖锐的物品都被收了起来,连瓷器都没有,每天还有人清点检查殿内的东西,生怕她再次寻死。
祝无执白日里再没去过仁明殿,只有夜深人静她熟睡,才会坐到床边,悄悄看几眼。
他每天听宫人禀报,得知温幸妤嗓子能说话后,不再如从前那般一言不发,她开始和宫人说话,会找话本和游记看,有时候还会帮宫人修剪庭院里的梅树,身体和神智都在慢慢恢复,没有继续消沉下去。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。
对此他甚至生出几分欣喜,觉得她是不是想通了,能回到从前柔和乐观的模样。
可太医说,温幸妤喉骨处的伤是慢慢恢复了,可心病依旧在。太医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,让祝无执霎时清醒过来。日子一天天过,到了十一月多的时候,温幸妤喉骨的伤好的差不多了,身形也不似过去那般纤瘦,脸颊上多了点肉,看着鲜活了许多。深宫困住了她,祝无执步步紧逼。她觉得痛苦难捱,想着妹妹在岭南此生难见,自己无牵无挂,不如一条白绫解脱,下地府去见爹娘。可阎王却没有收她。
温幸妤觉得,死都不怕了,那还怕什么呢?幼时那样苦的生活都坚持了下去,没道理现在锦衣玉食,还坚持不下去。大
十一月二十,雪后初晴,软红光里涌银山。温幸妤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志怪杂记,窝在窗边的榻上看。窗外的晴光笼在她身上,映得她眉眼愈发清淡。正看得出神,就听到一阵缓和的脚步声,她转过头朝门看去,只见一只玄靴迈入,视线上移,是腰间随行而动的玉坠,以及一张清俊的脸。她愣了一瞬,坐直了身子。
祝无执停在她面前,她仰头看去,撞上他冷漠的视线。和月余前比,他消瘦了很多,衣袍显得有些空荡,五官轮廓愈发凌厉,气质却十分沉郁。
他垂眸沉默地看着她,目光沉沉,不知再想些什么,一句话都没说。殿内陷入死寂,温幸妤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。她垂下眼,把书放在膝盖上摊开,打算直接忽视他。“换好,随我来。”
刚翻了一页,就听到头顶传来男人略微沙哑的嗓音。她愣了一下,接近面前递来一身衣裳,还有件素色的大氅。温幸妤皱了皱眉,接过来散开,是件青色棉布圆领袍,看起来很朴素。她抬起头,疑惑地看了他一眼,沉默了片刻,还是按照他的意思,起身去内室换。
祝无执这么长日子一次都未来过,今日前来却突然要她换男子衣袍。他又想做什么?
温幸妤心底升起一股烦躁,换完圆领袍,穿好靴子后,坐在镜台前拆发髻。拆了一半,她心里突然冒出个不可思议的念头,令她呼吸陡然急促起来。手顿在发髻上几息,她自嘲笑了笑。
他这样的人,不会轻易松手。都死了一次,她为何还这么喜欢痴心心妄想?她拆了发髻,取下钗环,摘掉耳坠,以木簪束发。束好头发后,她出了内室,祝无执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,背影看起来有些寂寥。
许是听到脚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