姐面上复又娴静。于楼前正巧撞见雪雁,雪雁便笑着道:“宝姑娘来了?”
宝姐姐温婉笑道:“林妹妹如何了?今儿个可还咳?”
雪雁道:“今儿个好了许多,许是那日呛了冷风之故。”
宝姐姐道:“林妹妹身子骨到底单弱了些,往后再出来须得多穿些。”扭头瞧了眼莺儿手中捧着的雪蛤,宝姐姐道:“正好我得了一些雪蛤,想着有滋阴润肺之效,赶忙就给林妹妹拿了来。”
雪雁道谢不迭,紧忙将宝姐姐往里让,又快步上楼嚷道:“姑娘姑娘,宝姑娘来瞧你了!”
琴声停下,宝钗上得楼来,便见黛玉纳罕着迎在楼梯口,笑看过来道:“宝姐姐怎么想起来瞧我了?”
宝姐姐探手戳了黛玉一指头,笑着教训道:“还不是因着你?生怕你犯了宿疾,想起家中新得了雪蛤,巴巴儿的就给你送来了。”
黛玉心下纳罕不已,又有几分感念,口中却道:“诶唷,早知宝姐姐是个菩萨性子,每回发了病我就该去宝姐姐跟前儿咳嗽几声儿,说不得这几年什么灵丹妙药都寻了来,这病啊……也早就好了!”
她说完掩口而笑,紫鹃紧忙过来道:“宝姑娘,我们姑娘说笑的。”
宝姐姐存心交好,哪里会计较黛玉说话儿刻薄?只笑道:“她什么性儿我还不知?没人招惹她她还能挑出三分错儿呢。”
黛玉嬉笑道:“这却是我的不是了?”
宝姐姐道:“你伶牙俐齿,我可说不过你。那雪蛤存不久,你尽快用了,待来日再得,我也给你留着。”
黛玉自小没了母亲,一直寄居荣国府。如人饮水冷暖自知,这寄人篱下的滋味自是不好受。除去外祖母多有照拂,她平日里都带着小心。又何曾有旁的人真个儿念着她了?
也是因着婚书一事,才有个陈斯远处处想着她,临行前偷偷寻了雪雁,塞了好些虫草。又嘱咐雪雁每隔半月请了王太医诊脉,隔日再让王嬷嬷将脉案送去鹤年堂。
失怙失恃,原本疼惜自个儿外祖母又转而疼惜起了湘云,唯独待自个儿好的陈斯远又去了南边,黛玉心下自然免不了有些寂寥。
偏生这会子宝姐姐送了一坛子雪蛤来,黛玉便是再聪慧,也难免心下熨帖。她心下忖度到宝姐姐定有事相求,却偏生不愿去想背后的由头。
因是眼见宝钗作势要走,黛玉紧忙扯了宝钗赔笑道:“好姐姐,我不过打趣几句怎么就恼了?都是我的错儿,快坐下来咱们说一会子话儿。”
宝钗笑着瞥了其一眼,道:“你啊。”
黛玉便笑着抱了宝姐姐的臂膀,二人一道往绣床而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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倏忽两日,赖尚荣果然处以绞刑。赖嬷嬷原本还吊着一口气,闻讯顿时撒手人寰。
赖家兄弟彼此大闹一场,转头又悲悲切切先后发送二人。
能仁寺左近陈家新宅。
这几日尤三姐月事临近,本就心气儿不顺,加之尤老娘腆着脸来讨奉养银子,母女两个自是大吵一场。
那尤二姐闷头学了鹌鹑,不敢作声。原先还想着用那日之事讨些好处,谁知三姐儿视属炮仗的,隔天一早儿便去宁国府闹了一回。
尤老娘虽心下没底,却不知那阴私早已为姊妹二人得知,只当是尤三姐舍不得银钱。尤三姐再如何泼辣,妈妈干出这等没起子的事儿,也羞于说出口。
于是母女两个鸡同鸭讲,吵得莫名其妙。
尤老娘扯了尤二姐来帮腔,谁知尤二姐又闷声不吭,于是愈发气闷。本待要大闹一场,谁知此时有丫鬟夏竹来回:“二姑娘、三姑娘,大姑娘来了!”
尤老娘闻言顿时心下一凛,气势不免一降,嘟囔道:“说好了每月三十两,你若不想给就明说!”
“哼!”尤三姐抱着膀子歪头不言语。
尤二姐见闹得实在不像话,便赶忙去迎尤氏。
须臾光景,那尤氏入得内中,只与尤三姐点了点头,便冷漠地瞥向尤老娘。
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,尤老娘哪里有底气与尤氏对视?当下避开目光,只与尤三姐道:“罢了罢了,今儿个窦寡妇设宴,我改日再来寻你!”
当下再不多言,一径灰溜溜而去。
尤三姐此时才乜斜一眼看向尤氏,道:“你又来做什么?”
尤氏面上冰霜褪去,笑着道:“我听说她来了,便赶着来解围。”
尤三姐一琢磨还真是,错非尤氏到来,自个儿与妈妈还不知鸡同鸭讲到何时呢。情知尤氏有讨好之意,面上不禁缓和了几分。
那尤氏又道:“另一则,我寻了二姐儿、三姐儿也是想着商讨出个对策来……不然咱们的脸面都要丢尽了!”
有些话不好在院儿中言说,尤三姐扭身往正房便走,走了几步才道:“那你就跟着来吧。”
“哎。”尤氏应了一声,面上不禁噙了笑意。
少一时到得内中分宾主落座,尤三姐斜倚着桌案,翘着二郎腿满面防备之色;尤二姐低眉顺眼陪坐一旁;尤氏端坐下首,面上娴静一片。
尤氏就道:“常言道纸包不住火,总是这般下去……实在不是个法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