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顾沸烫,大口大口啜吮着米粥。
像他们这样的穷人是吃不起白米的,他从小到大都是吃薯绩粥,虽然烫得吃不出滋味,可他还是觉得好香,香到他以为自己可能已经死了,眼前的一切者都是他的幻觉。
等他吃完了一整锅的粥米,一抬头便看到了那个小姑娘。她依旧用怯生生的眼神看着他,手里还捧着一只空碗。他意识到了什么,有些无措地垂下头。
她犹豫着走近了他,将碗放在了他面前:“粥烫,下次用这个喝。”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小姑娘叫薛蔓,她年幼丧父,亦是无处可归,便跟着母亲颠沛流离辗转到了此地。
两人相熟后,薛蔓总爱在他劳作的田地旁乘凉,树荫将她笼盖住,她眉眼恬静,趴在案几上,一笔一划完成着母亲给她布置的课业。每当他休息的时候,薛蔓便会拉着他一起坐下,她不嫌弃他身上的汗水和泥污,伏在他身旁教他识字读书。
她家里养了许多牲畜,有鸡有鸭有猪有羊,但她母亲并不擅长喂养牲畜,却是养什么死什么。直到他有些瞧不过眼,主动揽下喂养牲畜的活,那些牲畜总算安安稳稳活了下来。
没多久,薛蔓便一脸欢喜地捧着鸡蛋来找他,说她家的鸡开始下蛋了。从此他和他爹每天都有了鸡蛋吃。
他爹似乎对薛蔓的母亲很感兴趣,见他与她们走得近,竞是出奇地不再喝酒,也不再动辄殴打他,反而还对他和颜悦色,时不时便陪着他去薛蔓家里帮忙自从薛蔓来了,他的日子似乎就一天天好了起来。只可惜这样美好的生活并未持续太久,约莫是半年后的某一日,他爹又喝醉了酒,趁着夜色闯进了隔壁院中。
他听见薛蔓的尖叫声,还以为她家里进了贼,扛着锄头便冲了过去。然后他就看到他爹骑在薛蔓母亲身上,一手按住她的双腕,另一手急不可耐地游走在她腰上,完全不顾这对母女的哭喊和求饶,似是已经陷入极度亢奋的癫狂中。
他大脑一片空白,只在对上薛蔓绝望的眼神时,他下意识挥出了手中的锄头。
一下,又一下,直至锄头上沾满血迹,那道嚣张的身影就此摇晃着栽倒在了地上。
他砸死了他爹。
可不知为何,他心心中只慌乱了一瞬,便很快平静下来。他先安抚下来母女两人,而后吃力地拖着他爹的尸体出了院子。翌日薛蔓一家便搬走了,只给他留下一封长信。他识字甚少,看不懂信上写了什么,但他隐约辨认出了“京城”二字。没过几日,他爹被野兽撕咬得只剩下半截的尸体被村民们发现。他哭天喊地上前为他爹敛尸,村民们可怜他,便每家每户都凑了些银钱给他,让他给他爹买一副棺木下葬。
他没用这笔钱买棺材,只草草挖了个坑将他爹埋了进去,当夜就卷着包袱进了京。
他住的荒山僻岭离京城太远,途中被流民抢过三次,等到了京城外,他已是衣衫褴褛,身无分文。
看守城门的侍卫打量他两眼,似是将他当作了流民,张口便呵斥他,叫他打哪里来回哪里去。
他见进不去城门,便在城外候了数日,混入流民之中与他们一同打劫过路人。
直至抢了身干净的衣衫,又洗净身上的脏污,打扮妥当后,他蹲守着拦了一位进城的好心人,只说自己与爹娘走失,希望好心人能带他进城去报官。好心人信了他的说辞,他总算如愿进了京城。可那好心人好心过了头,非要将他送到官府门口,他只能硬着头皮跟去了官府。原本他是想寻了借口离开,谁知那官府的衙役瞧见他,却请来了官老爷,似乎是被唤作什么橙中尉。
彼时他并不知道中尉是怎样的官职,更不知道这个橙中尉便是他亲爹。橙中尉见到他目露惊讶,脸上尽是掩不住的恍惚,沉默半响才道了一句让他跟着他走。
橙中尉将他安顿在了一处僻静的院子里,每日好吃好喝供养着他,偶尔还会亲自来看看他。他搞不清楚橙中尉为何对他这样好,但他不愿意留在院子里,他想去找薛蔓。
于是橙中尉再一次来探望他时,他说出了心中所求,盼着橙中尉能放他离开。
橙中尉却拒绝了他,还加强了院中看守的卫兵,将他的活动范围压缩在了小小一方天地之间。
其实这般锦衣玉食还不用劳作的日子,若是放在遇见薛蔓之前,他定是觉得求之不得,恍如梦寐。而现在他却茶饭不思,只想知道薛蔓一家到底去了哪里,她又该因为他爹的事情如何看他。
他尝试着逃过几次,最后一次翻墙头的时候摔伤了腿骨,惹得橙中尉大发雷霆,将他锁在屋子里,断了他整整三日的饭食。他又疼又饿,总算长了记性,不再表露出想要离开的想法,反而央求橙中尉下次再来时给他带两本解闷的书,他想识字。橙中尉除了不让他离开别苑外,几乎对他百依百顺,听闻他想识字,便特意为他请来了教书先生。
他每天没日没夜的读书识字,很快便将那一封长信上的字认全了,原来薛蔓并未记恨他,只是随母亲回了京城,她说她或许会借住在表妹家中,假如有机会希望他们还能再见面。
信纸末尾附上了薛蔓表妹在京城里的住址,他一遍一遍反复翻读着那封长信,脑子里全是往日与薛蔓相处的点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