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:“你呢,可有打湿衣裳?"言罢,他打量她一眼,便有一点幽光飘至她裙边。
乔慧只觉小腿上有薄薄的温热,转眼,那点热意消散,也将她裙上一点点湿痕拂去。唉,她心下有点悠悠地想着,师兄虽然很孤高、很傲岸,在她面前却是将他的气焰一忍再忍。
因受了这小小的挫折,她不信她还驯服不了这小舟了,故仍旧是她掌着楫。她人精灵,不出半刻,已得心应手。
一得意,乔慧便想展示一番这新习的技能,划着划着,见前方有一柳荫,荫下有一丛荷,她当即向谢非池道:“师兄,我划到那儿去摘一朵荷花来给你如何?就当为方才溅了你一身道歉。”
谢非池本就不爱说话,方才乔慧一心一德和这小船较量,他也只静静坐着,如临水玉山,俨雅不动。此际听她又提及自己,方道:“你想摘便摘。“好嘞。"乔慧遂将船划去。
数道水波荡开。
一枝清香的荷,倏然已在她手。
得手,转身,她欲将此荷赠与师兄。有道是香花赠美人呀。有柳临岸,一片柳荫罩下。夏日的淡紫浓荫中,只见那影子深处的人唇畔有微微的笑。荷花未递,已有一只清瘦修长的手覆上她捧花的手。“师妹对我出言不敬,又打湿了我衣服,就想以这区区一朵荷花赔罪不成?"阴影中的人徐徐笑着。
乔慧大感不妙。
“那……再摘一朵?“言罢,她当真探身再采一荷来,“师兄你还想要的话再摘两朵就得了,这些荷花也需一方水土滋养,不像天上的花木取之不竭。”她已如此不识趣的答复,荷花深处,那张俊美的脸仍含一点淡笑,全不似平日般动不动中她的激将法。
荷光前的人道:“过来。”
沉静的气度,俊美藏锋的眉目,不容分说的威严。自从再添一重昆仑少主人的身份,旁人更是敬他、畏他、恐他,唯独这师妹不知天高地厚,仍时时逗他作乐。
真不知自己怎么容她一而再再而三作乱,先是被调侃,又是被泼一身的水。她真以为他一直任她拿捏着玩?
谢非池懒得再与这师妹言语周旋,一息间,已将她的腕捉在掌心。被这么一带,乔慧倏然与他靠得极近。
她几乎是在他怀中了。他的影子中,她仰起脸,已换了神色,好整以暇地问:“呀,光天化日的,师兄你不当大家闺秀了?”对面的人嗤笑一声,并不答。
初荷新摘,挤在二人之间。
荷上水露颤颤。
他的掌心托着她后脑勺。
很快,一点凉意堵上她舌灿莲花的唇。
夕色中,御河上采的荷花,已被插在一白玉瓶中。撑过小舟,游过御河,二人日落方归。乔慧推门,甫一入内,便见许多白色的影子在她家中来去,很沉默,很诡异。白衣的仙客一见谢非池至,便齐齐停下,向他行礼。谢非池并不看他们一眼,只向乔慧道:“为你添置二三家当罢了,好歹你是玉宸台弟子,怎可一直居于一陋室之中。“很淡然的神色。什么陋室?
算了算了,师兄这人就这样,总摆他那仙家贵族的架子,可以理解可以理解。
她刚想入内,甫一迈步,只觉靴底十分柔软。目光下视,见一蓝地团花清供图地毯。
待她目光再顺着白衣人让开的一径看去一一抬眼,更是见屋内焕然一新。桌、椅、榻、柜,全换了紫檀的,且依她之前随口一提,极少雕刻,清新明快,简约雅致。桌上案上,亦摆了花器,柴汝哥官定钧,盆的瓶的,紫藤竹篮的,亦有白釉浅碗,盛着睡莲数朵。各色插花清吼雅淡,谨然有序。
她步至书柜前,只见这新的书柜上还是她那些旧书。但旧书中又添了许多新册,有的是心经,有的是碑帖,亦有农政水利之书。角落处又点缀七八古玩,宝光流转。
乔慧心觉这都不像她家了,仿佛一淳朴小农归来,误入贵人雅舍之中。虽不大适应,但却是他一番心意。
她转过头来,望着他,道:“师兄,谢谢你。”谢非池点点头,不以为意的模样,仿佛一室的宝光蕴藉只是他随手所予。走前,他又对她道:“下个月我再来,别再让我看到你待自己的饮食起居如此不上心。”
乔慧连忙点头:“一定一定。”
然而,前脚走一个,后脚又来一个。第二日柳月麟竞来看她。柳月麟看她屋中大变样,繁花插瓶,古画垂挂,家具也换了一番,材质、样式皆名贵,一点怀疑浮上心头。
她放下给乔慧带的几样点心,道:“上回和大师姐来祝贺你乔迁,你这里还挺空,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东西?”
乔慧沏茶端上,含糊道:“他给的。”
好吧,连茶也成了龙井了。
“他谁?”
“就是谢……”
“真看不出来,平时宗门内要布置什么庆典、盛会倒不见他有这么上心,全扔给那些执事干。”
听了朋友一番点评,乔慧也只好附和道:“唉,这个小谢也真是,太不会来事了,下回见了他我一定好好说他。”
然而这个"小谢”难得会来事一次精心布置的屋宅,她并没有享用多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