采绿镇日扶着肚子赏花奏乐,与温昭宁谈天说地,谈论琴谱、舞姿,又一起焚香、煮茶,两人在这些方面有着说不完的话。温昭宁从不与她亲密,尽管有时她刻意想挨他亲近些,二人一直君子之交,尹采绿越发安下心来。
直至这日,他从外面一连带回来了好几个消息。其一:“宫里颁布了太子妃的死讯,都说薛家女本就身体不好,没能熬过这个冬日,也算情理之中,自太后丧事过后,皇宫里又挂起了白幡。”说起这话儿时,温昭宁仔细打量她神色,尹采绿眼中自是沮丧更多的,她彻底回不去了,但更多的,这也代表着,皇家不会再揪着她的过错不放,这事就算翻篇了,她也可以重见天日了,以尹采绿的身份,只她腹中孩儿绝不能让人知道是太子的,否则她后半生仍不得安宁。温昭宁又道:“三皇子造反了,于昨夜丑时,趁太子与皇上在御书房议事时,伙同贵妃往二人的茶水里下了毒,皇上至今还昏迷。”他看见她面容一下子慌张起来,便刻意卖了个关子。就听她追问:“那太子呢?太子如何了?”“太子没事。”
他又见她松了一口气。
“那宫里现在如何了?”
“皇帝昏迷,太子主事,将三皇子与贵妃下狱了。”世人都叹,三皇子怎会这么蠢,虽说只要同时毒死皇帝和太子,皇位就一定会是他的,甚至明日就会是他的了,可此举风险未免也太大了些,到头来,渔翁得利的竞是太子,皇上若熬不过去这一回,太子即刻便能即位。虽说有不少人猜测太子正正是那背后渔翁得利之人,大多数人仍说太子温善,绝不屑于此。
尹采绿狠狠松了一口气,他没事就好,罢,罢,此事过后,两人各自天涯吧。
温昭宁另还有一件好事告知她:“我今日上街得知,你母亲进京了。”“我母亲?”
“广陵郡里铺天盖地都知道,你尹采绿从前是杜家的小姐,杜夫人漫天遍野地在找你,你从前碍于那边儿的身份不能露面,这次事情已尽,你正好可以与你母亲见一面了。”
尹采绿却是下意识地退缩:“要不,要不还是算了吧。”“杜夫人这次是押着丝绸来的,要与京中的商行谈生意,顺道打探你的消息,若是在盛京城里还探不到,她可就要回广陵郡去了,采绿,去见一面吧,我陪着你。”
尹采绿不愿相见,为的正是自己从前的身份,杜夫人会想要一个这样的女儿吗?
更何况,所有人都知道,她是她,杜清晏是尹采绿。温昭宁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,便道:“你是你又如何?整个广陵郡谁不知道你采绿娘子,绿腰舞跳得一绝,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叫人一掷千金也不为过,杜夫人有你这样的女儿,感到骄傲还来不及,又怎会嫌弃?”尹采绿听得动容,她从小苦练技艺并不容易,笨拙着在玉笙楼争了先,她也没什么好轻贱自己的,便松了口。
“那好吧,那便去见见,可我,可我肚子里的孩…”她抚着小腹,终是不知这该如何解释。
温昭宁劝道:“若你愿意的话,便说是我的吧。”尹采绿抬眸看他,这算是他与她直白地把事情摊开来说了吗?良久,她轻轻点了头。
天朗气清的一日,明日便是除夕,却是举国要为太子妃哀悼,此次年关不得闻鞭炮声,不得挂彩灯。
会仙楼里一雅间内,由温昭宁引见了,杜夫人苏映棠与尹采绿见了面。母女相顾一时无言,苏映棠却是一眼便知道,眼前人确确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。
两人的五官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
烛火摇曳间,两人相对而立,恍若临花照水的并蒂牡丹,苏映棠眼角已有细纹,一双狐狸眼波光流转,透着常年从商的精明,儿尹采绿眸中盈盈秋水如出一辙,皆是眼尾微微上挑,瞳仁似琥珀,眸光流转时,竟能映出相似的神韵。母女二人琼鼻微挺,鼻尖圆润如珠,唇形皆是上唇如花瓣微翘,下唇圆润饱满,便是不施胭脂,也透着天然的嫣红。苏映棠喉头哽咽,哪能看不出这是女儿。
“这些年你可吃了苦头。”
“怎的不早些把你寻到呢?”
话到嘴边终归化成一声叹息,只狠狠道:“母亲已经把那贱人碎尸万段了!好孩子,跟母亲回家去。”
这前一句话把尹采绿吓了一跳,后一句话又把她紧紧捞在怀里抱着,她至今未能回过神。
除夕夜再是不能喧嚣热闹,母女俩也是难得的聚在一起用了年夜饭。苏映棠在京里置了大宅子,把女儿好生养着,几日下来,二人也培养了些母女情谊。
年后宫里传出消息,说皇帝虽清醒过来,却半身不遂,无力再处理朝政,太子经过百官三次劝进,太子又三次推辞后,终于同意即位,于正月十五这一日举行登基典礼。
同一日,杜家的新宅子高悬了门匾,又大半了宴席,为的正是寻回女儿杜清晏一事。
盛京城里知道杜家小姐幼时流落青楼一事的人不多,尹采绿又正正被自己母亲保护得很好,便是一点闲言碎语也没听到,她被母亲打扮得珠光宝气,为她披上了最珍贵的丝绸,梳着最高耸的凌云髻。往杜家出入最多的,便是温公子了,另外,温家夫人也递了信要在年后筹备进京,为他二人商讨婚事,毕竞长辈私